銀絲白發的老人睜着渾濁的眼睛,摩挲着手中的幹糧,連連道謝,有意攀談,“敢問是什麼案件,若有老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直說。話說回來,他們曾經也卷入一樁案件中。”
不等尹實開口再問,老人自顧自地講起了舊年的懸案。
原來本村曾經有過一段稱得上倉廪實的日子,鄉民們便集資請了一名外地的秀才過來教書。秀才還帶着一個孩子一同過活,那孩子機敏可愛,能說會道,卻隻有一樣不好,過分看重錢财。
老人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盡管有着這項不好,但是除此之外,卻是個十足的好孩子。隻是後來村裡收成大不如前,衆人便顧不上秀才了,秀才和他的兒子便隻能自尋生計。
後來秀才的兒子在一個大雪的天氣裡出門了,晚上沒有回家,人間蒸發了似的。
秀才開始風風火火地尋人,後來瘋瘋癫癫地日日提刀在村口徘徊。最後大家覺得秀才此舉十分危險,便将此人趕走了。
尹實:“後來報官了沒有?”
老人點點頭,随即皺起眉頭:“可是府衙又不是可以信口開河的地方,上官見秀才說話颠三倒四的,在公堂上嚷嚷說那五人殺害他的小典,可是他又拿不出證據,便将老典趕了出來。”
“小典?”
“秀才姓典,名棠,他是老典,他的兒子典敏書自然就是小典了。”
“沒想到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嫌犯果然是粥棚的雜役。”李鋒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遞給周明夷,“這本冊子謄抄了當地的縣衙記錄的有關典敏書失蹤一案的經過。”
周明夷接過冊子,道:“來得正好,今日提審典棠,多了這項證據,也不怕典棠嘴硬不招了。”
老典并沒有想抵賴罪行的想法,十分痛快地承認了投毒殺人的行為。他跪在孫一千的面前,雙腕被緊縛住,精神卻很好,自下而上地看向孫一千,面露譏诮神色。
孫一千隔着桌子,端詳着老典。
老典嗤笑一聲:“即便我沒有傷到黃育芩分毫,我也心滿意足了。我能親手送那五隻禽獸上路,便是夠本,帶走黃育芩,便是額外賺的。”
“可是法網恢恢,你終究還是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呵呵,我的性命?以我一人換取他們五人的性命,便是不賠的買賣。我食得鹹魚抵得渴。我曾想過先送黃育芩上路,可是我稀罕自己的性命呐,我要活着找到他們,替我的小典報仇。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們竟然自己撞到我的面前來了。”老典又笑了兩聲,後落下淚來。
孫一千悲憫地看向老典,他遭受喪子之痛,為子報仇,卻實實在在地背負了五條人命,不得不将他明正典型,以安民心。
察覺到孫一千目光中夾帶的情緒,老典卻仿佛遭受侮辱一般,露出惡意的笑容:“比起我大仇得報,孫将軍,我看你更可憐呢!”
孫一千不知眼前之人何出此言,他反射性地怒道:“放屁!”
老典發出滲人的“桀桀”的笑聲,在空蕩的牢房内回蕩,他露出牙齒,作出挑釁的模樣:“你和周将軍都知道那人是黃相的兒子,卻不能如我一般,手刃仇人,甚至還要将他保護起來,供養起來,可覺得憋屈?”
“強詞奪理,我們何時将他保護供養起來了!”孫一千怒道。
老典環顧四周,眼中閃着精光:“都說周小将軍和部下行事公正,執法嚴明,何曾如此刻這般,隻敢将犯人單獨囚于廢棄的牢房,隻敢私下審訊。你們将受萬民唾棄的黃相之子保護起來,可曾對得起萬千黎民?若我說,不如砍掉黃育芩的腦袋,讓在京城中養尊處優的相爺嘗嘗喪子之痛!”
孫一千的臉色漸漸黑沉下來。
“人犯典棠,死到臨頭,還在強詞奪理。”周明夷的聲音自牢房外傳來,老典不知他在外面聽了多久。
很快,周明夷踏入牢房,在老典面前站定:“你說黃相之子罪大惡極,你便說說,黃毓英自入城來,手上可曾沾上血腥?而你卻利用職務之便毒害他人。”
周明夷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睛注視着老典,老典怒道:“我所殺之人,所害之人,皆是窮兇極惡,是他們咎由自取,我隻不過是替天行道而已!”
“彭大頭呢,彭大頭又有何罪過?你在遞給他的銀票上面沾上了毒藥,想要害他性命。若非救治及時,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即便城中最好的大夫竭力醫治,他至今未醒。”
老典蒼白着面色慌忙搖頭:“不,我不想害他的,是他貪财,是他咎由自取!”卻也說服不了自己。
孫一千早在周明夷進來時,便站了起來,他将墨迹未幹的供狀遞給周明夷,周明夷快速看了一遍。
“人犯典棠,犯下殺人重罪,念在事出有因,判秋後斬刑!”周明夷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