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令靈腦中轟鳴,不解相親的姑娘怎會突然親自造訪,手足無措之際,溫軟聲音透過轎簾:“爹爹替我相中的人,自然是不差的。”
孫令靈不修邊幅地前來開了門,莫名其妙地就得了小姐的青眼,正想自謙兩句,軟轎内的小姐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良辰易去如彈指,春光難留莫辜負。”
孫令靈不解其意,隻見媒婆直起身子,沖着人群歡呼道:“鴛鴦璧合,佳偶天成。”
媒婆短短的四個字就像神秘的咒語,人群立刻沸騰起來,在歡呼聲中,不斷地重複:“鴛鴦璧合,佳偶天成。”
什麼鴛鴦璧合,什麼佳偶天成,孫令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媒婆,媒婆自顧自地用手帕點了點眼角,竟是喜極而泣。
喜悅的氣氛持續高漲,人群呼呼喝喝,一遍遍重複“鴛鴦璧合,佳偶天成”,仿佛天地之間隻存在這八個字。
媒婆收拾好自己激動的情緒,雙手捏着手帕,合在胸前:“那麼便擇日不如撞日?”
孫令靈不解:“擇日不如撞日?”
“好!”軟轎内的聲音軟軟,含羞帶怯。
媒婆揮舞着手中的絹子,人群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她連忙替小姐打起轎簾,孫令靈好奇地看過去,小巧的紅色繡鞋首先映入孫令靈的眼簾,往上是描金繡銀的紅色裙擺,裝點着紅色流蘇,接下來是綴着五色寶石金絲銀線織成的華貴外袍。
看到新娘蓋着繡着“囍”字的紅色蓋頭,孫令靈如遭雷擊,面前的姑娘竟然是一副新嫁娘的打扮。
孫令靈遲疑地看向媒婆:“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媒婆捂着手絹直笑:“錯不了,錯不了,老身做了那麼多年的媒,錯不了一樁親。你們呐,是天作一對地作一雙。”說完朝着隊伍又揮舞起手絹,孫令靈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面前的人群竟不知何時變成了送嫁的隊伍,手裡提的,肩上扛的,都紮上了紅綢,都是新嫁娘的嫁妝。媒婆揮舞的手絹是一個信号,送嫁的隊伍内響起了婚樂,身後院子裡不知何時竟也裝飾滿了紅綢,院内人聲喧嚣,鼓樂沖天,鞭炮聲響不絕于耳,登門的賓客絡繹不絕向他說着“恭喜”,家中的奴仆丫鬟忙得腳下如飛。
“我怎會今日成親?”孫令靈詢問,疑惑聲淹沒在沸騰的聲浪中,隻有媒婆聽到了孫令靈:“你穿這身喜袍不就是為了成親?”
孫令靈分明記得自己開門出來之前,隻披着一件常服,他低頭笑道:
“我分明——”孫令靈的聲音頓住了,自己的身上果真套着一身喜袍,鮮豔的紅色刺激着他的視覺,媒婆再次用手絹捂住自己的嘴笑了。
不容辯駁的,孫令靈被簇擁着同新娘走向了喜堂,孫令靈擡頭,面前正端坐着自己的養父和養母,養父莊嚴,養母慈和,此刻臉上都流露出笑意,他環顧四周,前來的賓客都是孫府的故舊親朋,甚至其中還有自己的舊日同窗,他們的臉上露出相同的笑容。
孫令靈的心中掀起驚濤巨瀾:難道我真的要成親了?分明不對,可是什麼地方不對?不對,不對,不對,全部不對。他忘了什麼,忘了什麼呢?嗯,很重要的事情,想想,想不起來,再想想,啊,想起來了,黃育芩還在他的房内,外面那麼大的動靜,他怎麼沒有醒來,他怎麼沒有出現?
“黃兄呢?”在無休無止的喧鬧聲中,孫令靈突然發問。就像所有人被施了定身咒,喜慶喧騰的婚樂突然停了下來,沸騰吵鬧的人群突然停止了交談,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向孫令靈,目不錯珠地盯着他,孫令靈被盯得全身發毛。
端坐高堂的孫有義面色嚴肅地問道:“你方才說什麼?”
“黃育芩。”
孫令靈小心翼翼地問着,人群中突然爆發出大笑。
媒婆重新揮舞起手絹,笑得彎下腰,道:“我還當問的是誰呢。”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還當問的是誰”?
一盞茶後,人群中再也無人在意這個插曲,繼續歡騰起來。孫令靈被推着稀裡糊塗地拜了天地,進了洞房,在喜婆的指引下揭了蓋頭,衆人紛紛作鳥獸散,隻留下手足無措的孫令靈和端坐在他的面前的新娘。
紅燭滴淚,照得一屋亮如白晝。
燭下的新娘低垂着頭,露出一段白如凝脂的脖子,一副溫柔和順的姿态,聲音依舊柔和:“孫郎。”
輕柔甜膩的聲音酥麻入骨,孫令靈的周身如過電一般,忍不住後退了三兩步。新娘情意缱绻,柔柔喚道:“孫郎不喜歡奴家嗎?”
新娘的臉龐隐在發髻的陰影中,隐約可見兩行清淚滾落下來。
孫令靈于心不忍:“喜歡。”
新娘仿佛如釋重負:“喜歡就好,夜色已深,我們不如歇下吧。”說罷,新娘照鏡拆下頭上的珠翠簪钗,潑墨長發披肩而下,孫令靈好奇地看着鏡中人影,不由得悚然一驚,那鏡中之人正是黃育芩,隻見他描眉畫鬓,往日的眉間愁緒一散而空,喜上眉梢,燭光映在頰邊,更稱着膚色鮮妍酡紅。
孫令靈看呆了,心跳如鼓,不管不顧新娘連聲呼喚“孫郎”,聲音開始從柔和可人到舒朗圓潤。黃育芩溫和地問道:“孫郎,我美嗎?”
孫令靈驚疑不定,背後出了一層冷汗。黃育芩抿嘴微笑,緩緩從懷中掏出手絹款款站起,他想替孫令靈擦淨額上的汗珠。
孫令靈的動作快于思考,出手格擋住了黃育芩湊過來的手腕,黃育芩臉色突變,表情分明是疑惑不解。黃育芩不可能做出方才的小女兒情态,孫令靈終于想起,昨夜黃育芩來找自己,後來他倆同榻而眠。孫令靈扶額而笑,眼下自己不過身處夢境罷了。念及此處,他釋然地合衣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