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當今皇帝新封的皇後是一個狐媚子,花顔雪膚,媚骨天成,一雙明眸勾魂攝魄,皇帝被迷住了心竅,一介宮女竟然一步登天,執掌鳳印,前朝後宮一片嘩然。
面對如此禍國傾城的紅顔佳人,剛正不阿的言官們卻集體啞聲了。一來,這位新後不曾驕奢淫逸,後宮幹政,二來,當今皇帝勤政愛民,威望深重。更何況皇帝登基後隻用了短短三年,便拔除了他的親叔叔,當年隻手遮天的攝政王勢力,順帶清理了其黨羽殘衆,如今朝中大多數的官員是當今皇帝起用的。
衆人态度暧昧,流言卻不因此而停息。
即便是遠在城郊的欽天監衆人,也聽到了三三兩兩的流言。孫令靈雷打不動地早起尋了僻靜處練了一套劍法,回頭便聽見雜役們圍在一圈閑聊,不大不小的聲音剛剛好飄進孫令靈的耳中。
孫令靈真心實意地覺得這真不是一件大事,封狐媚子皇後,總比沒有皇後來的強吧。一年之前,孫令靈将金印帶回,皇上的身體便日益好轉起來,欽天監總算回歸了往日的工作章程。
父親孫有義對他贊許有加,捋着胡須連連感慨:“當初隻是想讓你出去碰碰運氣,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撞了大運找到了。”孫令靈按照黃育芩的囑托,将尋找過程簡化,隐去了與他相識的經過後,大略地告知了父親。剛回來的那些日子裡,孫令靈經常會想起他,現在隻是在夜觀星象時,孫令靈偶爾會想起那一夜山雨,和在記憶中的青色長衫。
不知道現在黃育芩的好友是否發現山洞中的居所遭到盜竊,也不知道他發現後,會不會遷怒到黃育芩。孫令靈皺了皺眉,孫有義意味深長地看向他,笑道:“看來我兒另有奇遇,隻是不願意告訴我這個糟老頭子了,莫非在路途中遇上了一見如故的知己?”
孫令靈搖搖頭,否定了孫有義的猜測。黃育芩籍貫何處年歲幾何為何出家,他一概不知,又怎麼能算是知己呢。當初分别情景曆曆在目,恐怕那人此生也不願意與他這樣的紅塵俗人再有交集了。
“我和黃平二人在此避世十餘載,不欲與外面再多牽扯,希望賢弟下山之後不必向人提及這幾日的際遇,隻說鳳印乃是意外所得即可。”
黃育芩說罷,就拂袖離開了,孫令靈目送他青色衣衫消失在層層青翠的深處,怅然若失地撫摸着懷中的金印,一步一個腳印地下山。
孫有義是欽天監的監正,為人嚴肅古闆,最不喜手下偷懶耍滑。孫令靈擡腳準備離開,想了想又折回去道:“下了一夜的雨,院中的枯枝殘葉還未收拾,爐子上的熱水開了也沒有人理會,正事還未做完,你們不要偷懶胡鬧。”
孫令靈吩咐完才離開,他腿長步子大,很快就走遠了。雜役們朝着他的背影“切”了一聲。孫令靈的耳力是極好的,因此衆位雜役的話語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欽天監上下就數他最積極,可是有什麼用呢,親兒子才是監正的心頭肉,他呢,隻能一輩子死守在這裡了。”
孫令靈是孫有義抱養的孩子。孫有義的祖輩世世代代承襲欽天監的監正,不出意外,他的兒子也會有朝一日繼承他的位置。這個位置是開國初期孫家的先祖以軍功求取而來,曾經是家族榮耀,然而随着開國皇帝崩逝,求仙問道之風式微,現在它已經成為家族子弟的枷鎖了。
孫有義早有妻室子嗣,孫令靈比孫有義的長子年幼,卻又長于幼子,地位十分尴尬。更有好事者閑語,孫有義必然是打着令養子接替自己的主意,好放出自己的一雙親子科考入仕。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孫有義很快就聽到了這樣的傳言,他将孫令靈喊到自己的身邊,推心置腹道:“我收養你,并非懷着外面傳言裡的心思,如果你日後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盡管與我說,我定然支持你。”
這個位置總要有人頂上去,如果長兄和幼弟不願意,自己頂上自然天經地義。孫令靈心想,總要報答孫府一家的養育之恩。
孫令靈邁進藏書閣,就瞧見孫有義伏案查閱舊年的日志。昨夜春雨綿綿,父子二人均是早早睡下,孫有義聽見腳步聲,不用擡頭,說道:“靈兒,将元豐十九年的所有日志拿給我。”
孫令靈很快将孫有義需要的日志找出來遞給他,孫有義這才擡起臉來,連聲招呼着:“快坐下,我正好想尋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