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還有名黑衣男人,身穿白眉派黑服,衣襟上同樣有講究的繡金紋飾,華麗繁複不相上下。
燕平世瞳色發色偏淺,在陽光中呈現類似獅子鬃毛的色澤,劍眉斜插雲鬓,神色銳利輕狂,鮮紅的唇瓣弧度天然上翹,顯得戲谑乖戾。兩人站在一起,恰如某位畫師的輕狂之作。
聚寶門的首席與白眉派新任首席。慕容箬一眼認出,心道他們沒有交集,定是來找宋有青的。
誰知宋有青也沒和他們說過幾句話,愣神片刻,朝他們拘禮。
“正想挨個找你們倆,這倒省得我多跑一趟!”燕平世說着,從蒼鷹上率先躍下,單腿半屈,足尖劃過地面,揚起一陣塵霧。他站直,步伐有力地走過來。溫雲良簡單行禮,跟随其後。
此次弑邪仙盟的四大領頭,分别是西洲三大宗門與烏涼地界東道主聚寶門。見四宗首席齊聚,衆弟子投來探究的目光。
“找我們兩個?”慕容箬問。
“難得齊聚,來請三位喝上一杯。”燕平世笑着解釋,随後感慨,“白眉的首席難當,不知道哪天被擠下去,不如趁機多見識些厲害的朋友。”
他雖這樣說,話音底氣十足,眼底金茶色弧光淩然,不似為首席之位分心挂肚的模樣。
宋有青點頭,對白眉新首席的脾性若有所思:“白眉作為三大宗門之首,競争自然激烈一些。”
其他宗門更換首席弟子的時間長短不一,但都沒有一年一度那麼頻繁,且宗門内頂尖的好苗子屈指可數,常常出現連任。白眉派不僅競争頻繁,且鮮少連任,幾乎每年都有新面孔,燕平世便是今年的新面孔。
樂無涯跟在宋有青身後,根據他們的交談判斷出黑袍身份。對方的目光偶爾穿過她,望向身後鎮海宗師弟妹,無視了她的觀察。
那溫雲良與她短短對視了瞬間,居高臨下如看一隻蝼蟻,随後從容不迫移開,亦視而不見。
人中龍鳳相聚,彼此共同話題頗多,沒空注意她。
時機成熟,燕平世約他們去東湖邊小酌,一起走上溫雲良的蒼鷹坐騎。慕容箬生性不愛貪歡,也隻有些擔憂“弑邪尚未結束,現在去,還是有誤事的風險”。
“定不貪杯。”他搖頭,又話鋒一轉,“其實今天急着找你們是師尊的意思。我呢,打算待弑邪結束,再請你們去街上痛快喝一回。”
“塗鶴仙尊?”慕容箬有點意外。
“不錯。”他賣了個關子。
宋有青笑着問:“這是為何。”
“昨夜他以一己之力反對圍剿鬼金羊,難免使四宗生出嫌隙。急着叫我來與你們走動走動。”
塗鶴仙尊看重大局,欲與鬼金羊井水不犯河水;陵遊仙尊嫉惡如仇,勢要斬鬼金羊于劍下。兩人昨夜各執一詞,争得面紅耳赤。
平澤與飲金雖保持中立,極力議和,但參與其中的核心子弟都年少氣盛,更贊同陵遊的做法。塗鶴憑盟主身份力排衆議,下令禁止招惹鬼金羊時,引得衆人不滿,認為他是貪生怕死。
慕容箬想起昨夜議會中氣氛緊張,當即了然,低頭掃一眼遠處師妹師弟們。他們嘴上不說,私底下不同程度地對白眉派有意見。
現在他們之間走動,能給底下形成示範。剿滅邪修之前,保持一條心很重要。這些話不用說明,她有分寸。
“塗鶴仙尊為我們的安全擔心,可以理解。走吧。”
溫雲良将靈力注入卷軸,蒼鷹折翼,風卷殘雲。
他們順理成章地把樂無涯當成一個挂件,對她的來頭并不感興趣。樂無涯也免受盤問,乖乖跟在宋有青身後,一起去了東湖。
湖景清淨宜人,低階妖獸蟄伏水木之間狩獵汲水,感應有四道氣息逼近,紛紛匿入林中。
這些妖獸體格是普通野獸的兩到三倍,生得奇形怪狀,鱗羽生輝。樂無涯低下頭去俯瞰,眼底閃過驚奇,同時心思暗動。
她從未嘗試過馴服妖獸,也沒有讓琥珀醒後保持理智的把握,正好能夠趁機嘗試。
一條瘦弱的灰鱗水蛇在紅草中扭動,朝林中逃去。她将注意力集中到它身上,當做野獸去操縱。
妖獸們散得飛快,那不起眼的水蛇忽然定住身子,仰起蛇頭扭向天空中緩緩降落的蒼鷹,違背了躲避天敵的本能。
樂無涯心頭猛地一跳,意念波動的瞬間,水蛇掙脫她控制,驚恐地逃入林中。不如操縱野獸那麼順利,也足夠使她驚訝。
十二年來,她對修士妖獸敬而遠之,從來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操縱妖獸。驚喜與不解交織在一起。
她連靈骨都沒有,為什麼能夠控制這隻低階妖獸?
身後一聲冷不丁的質問,将她拉回神:“你是古登城人,來紅楓林做什麼?”
問話的是溫雲良。樂無涯回頭,對上一雙冷冰冰的眸子。
他漆黑的眼底帶着探究,不知看了她多久。
心中升起慌張,她頓了一瞬,便聽到宋有青替自己解釋:“有不知名的邪修盯上這位姑娘,反複入夢恐吓。她前兩天也曾到長夜街求道館求助于我,可惜沒能幫到她什麼。昨夜那名邪修又引她入林子,幸好被我救下。”
“沒錯,殿下。”樂無涯點頭,疑惑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古登城人。
溫雲良凝視她的目光沒有絲毫變化,又問:“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入紅楓林,不知道嗎?”
“那邪修在夢裡拿我母親的性命威脅我,我才不得不來。”樂無涯迎着他的視線道。
對溫雲良的不滿默默藏在心裡,沒有表達出來。
樂無涯看到他,就記起松柏街求道館,那日他怎麼草草定罪,讓殺死李仁貴的兇手繼續逍遙法外。否則她看見雪滇的九殿下,大抵也會下意識地熱情讨好。
白皙如玉的額頭上,仿佛明晃晃寫着四個大字——不是好人。清澈烏黑的眸子因驚懼疲憊顯出幾分可憐,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卻并未躲閃,靜靜接受他的指摘。
藏墨眉頭壓下去。
“既是雪滇子民,理當由我看管。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