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涯的視線對上一名藍衣肅穆的少女,對方率先诘問:“你夜闖紅楓林。宋仙君救你不夠,還要救這隻畜生?”
其他人沒有說話,神态大同小異。
“……琥珀對我真的很重要。”樂無涯察覺出氛圍僵冷,心底微涼,帶着最後一絲希望看向宋有青。
慕容箬腰間通訊法器閃爍兩下,取出一看,八卦方位中一角瑩瑩亮起,直指西南天穹。
“三十九師正在求援。”她睫毛掃動,深邃的異瞳流轉,看向宋有青連帶幾分失望。
“請百花堂首席自便。”說罷,她化作一道藍影劃過天際,身後五名師弟妹緊随其後,如一簇流星群飛向遠處烏涼山。
柳葉臣走前,留下一個輕蔑的笑容。思年被這笑刺痛,原地跺腳,不服氣地瞪着他們背影,轉而焦急喊聲“師哥”。
宋有青搭在樂無涯額頭上的手松開。他起身捋平外衫上的褶皺:“你們先去,我随後就來。”
她們面面相觑,思年還想說什麼,被同伴拉住手腕,踏祥雲入了雲端。
“有青哥哥……”
腳邊的老虎深陷沉睡,鮮血已經停止流淌,傷口小了些,但渾身萦繞着一層若有似無得黑霧。那枚内丹有利有弊,暫時保住琥珀的性命,長久下去,會帶來更強的反噬。
樂無涯還未來得及求他,他先一步開口。
“我救不了它。還想活命就跟緊我。”祥雲在他腳下彙聚,衣袂無風自動,他如一隻風筝懸空而立。薄薄的眼簾上,一縷月輝漸明,遮住眼底的情緒。他的話音中已有些許冷意。
“可你能救我,為什麼不能用同樣的方法救它?”樂無涯後退半步,使勁抱起琥珀。它的身子很沉,好在尚未冰冷,腹部正随着呼吸起伏。
“我僅通曉人之奇經八脈,可從中抽剝邪氣。獸類經脈各異,無法炮制。”
“可……你那麼厲害,沒有别的辦法嗎?”想到琥珀義無反顧跟她進入紅楓林,樂無涯紅了眼眶。她馴服的第一隻野獸,陪她度過六年時光,和她的第二個親人無異。
“邪靈之氣已深入它骨髓,要麼爆體而亡,要麼喚醒靈骨,成為走火入魔的邪獸。”宋有青頓了頓,注視着她的眼睛,“即使你服下另一半内丹,我也隻能救你。”
樂無涯抱着琥珀的手臂緊了緊。
“走吧。”他皺眉,提醒道。
“不要!”樂無涯大聲駁斥,随即弱弱低下頭。她不想丢下琥珀。仔細回憶起宋有青方才說的話,意識到什麼。
“如果琥珀有靈骨,就還有可能活下來,對嗎?”她眼底閃過希望,認真道,“我可以試着控制它,不讓它走火入魔。”
“沒有人能控制邪獸。”宋有青否認道。
“求你了,給我個機會。”身不由己的無力感将她淹沒。
山野無垠,夜色寂然,南部時而火光四濺,殺伐聲如縷不絕,取代他們的沉默。
宋有青的一聲“上來”夾雜在轟響之間。他歎了口氣,揮一揮袖,腳下祥雲變大三尺。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祥雲載着他們去往遠方戰場。宋有青取出一條捆靈鎖,把琥珀五花大綁,由她看管。
雲間靈氣濃郁混亂,一如天地初開。刀槍劍棍肆意橫飛,掠過濃濃的血腥味。
偶爾閃過幾張來自百花堂和鎮海宗的熟面孔,彼此無暇相顧。
祥雲疾馳穿梭,樂無涯好幾次險些摔下去,摸索中學會掌握平衡。兩頭栓在他們腰間的細繩起初頻繁拉扯,之後形同無物。
烏涼大山被當做屠宰場,無數邪修隕落,熱血噴濺到臉上。她看得心驚肉跳。
有邪修注意到白衣修士身旁瑟縮着個穿蓑衣的凡人,懷裡還有隻受傷的老虎,紛紛以為是突破口,撲殺上前,被一劍取走性命。隻要有眼色的再不敢挑他做對手。
殺死李仁貴的邪修是否也在其中呢?冥冥之中那名兇手也算得到報應,樂無涯不禁感慨。
念頭一閃而過,須臾被戰栗取代。
厮殺貫徹長夜,直至破曉也未停止。樂無涯饑困交迫,抱着琥珀的手臂早已僵硬麻痹。琥珀的傷口已然愈合七八成,萦繞皮毛周圍的黑霧愈發濃烈,催使獠牙與毛發生長變長,模樣變得可怖。
少數凡獸擁有靈骨,但因缺乏靈智,無法像人類一樣後天修煉,提升修為,一輩子到死也是凡獸。妖獸除了靈骨,諸多能力也由血脈繼承,血脈的重要性更大于人類。
琥珀沒有死,而是機緣巧合□□内的靈骨被喚醒。可趙長生的内丹不僅會喚醒靈骨,也會使它變成滿是戾氣的瘋獸。
樂無涯察覺到天然與它之間存在的聯絡似乎減弱了不少,不由想起宋有青的話,心裡逐漸沒底。她從來沒操縱過妖獸。
“剿滅所有邪修前,我們不會停止。這枚辟谷丹你服下,打起精神來。”
東方既白之時,宋有青往她手裡塞了一枚丹藥。一股清香入鼻,使她渾渾噩噩的大腦清醒,心中諸多擔憂也散去不少。
“謝謝你。”樂無涯看了看琥珀,趁他揮劍片刻停頓問道,“它也能吃嗎?”
見他點頭。樂無涯将辟谷丹一分為二,一半自己咽下,另一半塞進琥珀嘴裡。鋒利的犬齒刮過手臂,隐隐使她感到陌生。
初陽照在笨重的鬥笠邊緣,勾勒出粗糙的背影。
邪修死傷無數,受傷的國宗子弟亦有衆多。
他們之間彼此掩護,聲東擊西。有漏網之魚接連逃向東方,越來越多,使正派們察覺異常。直到邪修們以飛蛾撲火之勢湧向兩陽太儀結界的東盡頭,正派子弟腰間的通訊法器紛紛閃爍。
一個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囑咐内容大同小異。
“即刻前往斷楓谷,攔住他們!”
祥雲“嗖”地加速,緊跟幾名邪修。樂無涯受到腰間劇烈的拉扯,在摔下雲面的瞬間,摔回到宋有青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