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金羊!”衆弟子臉色一變,注意力都從凡人轉移到鬼金羊上。
宋有青點頭:“我本欲先将他們攔截,等待增援。但那羚兒的符咒太過詭異,從我的眼皮子底下跑得無影無蹤,想必是鬼金羊的手筆。”
說罷,他們面露驚駭之色。
傳言魔頭鬼金羊啖人血肉,來去無蹤。他有個孩子先天不足,藏在身邊從不示衆,名字也不知道叫什麼。若宋有青所見為真,這個羚兒出現在兩陽太儀結界衆,鬼金羊必定也藏在附近。
然他們鏖戰數個時辰,隻跟些邪道蝦兵蟹将打得筋疲力盡。若長此以往放松警惕,待鬼金羊出手,豈不任他漁翁之利?
必須即刻通知四大仙尊,下令搜尋鬼金羊,合力攻堅。
“這魔頭來無影去無蹤,特地藏起來,咱們也難以發現。”正在底下師弟師妹請求聯系師尊,慕容箬想到什麼,定定盯住宋有青的眼睛,“你說羚兒和趙延七聯了手?”
趙延七也是近年展露頭角的邪修,天下五洲四野,他經過之處,皆留下響亮的名号。
宋有青颔首:“不錯。我聽他二人所言,是鬼金羊遣那孩子來,要帶趙延七回去培養一番。”
聽到肯定的答複,慕容箬眸子一斜,藏起眼底的鋒利。
“這狗賊要是跟鬼金羊臭味相投,得了庇護,必定成為第五個魔頭。若真如此,今夜首要便是取他二人首級,以免夜長夢多!”
她收編鐘入袖,乾坤袋一抛,飛出一枚八卦形狀的通訊法器。注入靈力少許,停于半空,光影如瀑布倒流傾斜而出,直至平穩似涓流,映出位莊嚴肅穆、頭頂銀冠的藍袍仙尊。
宋有青及時揮出一片桃花瓣,化作靈光照在樂無涯頭頂,隐藏起她氣息,扶着她肩膀輕聲道:“你且去樹後藏一藏。”
才緊随其後,使相似的手段,聯絡到一名白衣仙尊。
樂無涯緊緊貼着樹幹,背後響起兩大國宗仙尊的交談聲。一個說要尋出魔頭蹤迹,另一個跟着出謀劃策。
她們口中的靈寶法器、陣法排布,都是沒聽過的。計劃定下之前,又有别的聲音加入其中,浩蕩渺遠,似乎是其他門派的仙尊。
幾個長者似有歧義,半晌未定下結果。
樂無涯藏在小小的角落裡,聽着什麼“為了各宗安全”“格局”,沒有太過在意。天下的格局離她太遠,她擡頭注視天上一輪明月。
腳邊一丈遠的灌木叢裡,伸着隻慘白粗糙的手。趙長生的屍體和摔成兩半的棺材就在這裡,散發出陰潮的死意。
她從一開始的局促到習慣,踢去幾塊碎石,悠悠坐下來。
折蘭上仙那一劍,究竟是真的,還是紅蝶編織的謊言?樂無涯試着尋找樂前昭平凡一生的影子,無法看得真切。她抱着膝蓋,耳邊哀鴻遍野。
有什麼東西從遠處緩緩靠近。
“什麼畜生敢靠近過來?”身後,一名男修拔劍警惕。
宋有青想到什麼:“隻是路過的尋常野獸,不必理會。”
樂無涯豎起耳朵,心底升起一抹希望,靜靜看着黑影接近,在月光中露出完整的輪廓。
那隻山裡威風凜凜的老虎,用最後的力氣朝她邁步而來。雨水打濕皮毛,顯出幾分嶙峋。
琥珀。
她深吸一口氣,撲了過去。擡起手,掌心液體溫熱黏膩,是血。它身上有不少血窟窿,深可見骨,鮮血淋漓一路。
這是個沒有靈氣寸步難行的地方。它遭遇了什麼,才九死一生逃回來見她。樂無涯紅了眼睛,輕輕把它摟進懷裡。
“宋仙君神通廣大,肯定有救你的辦法。”那些仙人手裡的泥丸子,每一顆都是靈丹妙藥。樂無涯摸摸它的脊背,聽到逐漸微弱的吐息,立刻起身向外走。
樹邊一道無形的屏障将她攔住。通訊法器傳出的幾道聲音正吵得厲害。
“你們都受命掌門,受信全宗,難道不清楚此番的主要目的是立威四洲?天下的邪修來之不盡,殺之不盡,何苦得不償失,給他人做嫁衣……”
宋有青發現了她,林間露出半張玉面朝向她,搖了搖。
“宋……”樂無涯張口,一道噤聲術落在她身上,發不出半點。
他的目光似一縷抓不住的煙,回到一衆修士中去。
樂無涯跌坐在地上,與琥珀依偎在一起。
淚水爬滿面孔,砸在枯葉間。她瞪大雙眼,望向旁邊慘白的手,把趙長生拖了出來,冷冷盯着這張臉。視線移轉,來到他被掏空的小腹。
鮮血流盡血肉泥濘一片,卻有一點晶瑩銀光與月色相輝映。趙延七取走了弟弟的靈骨,卻沒有取走他的内丹。
一顆半步築基的邪修内丹,樂無涯抓起來,靜靜端詳片刻。
内丹于修士而言,重要勝過心髒,乃一身靈海彙集之地,與吸納貫通靈氣的靈骨共同輔助身體修煉。
琥珀低低嘶吼一聲,有氣無力朝這邊靠了靠。
這枚内丹上有一縷黑霧萦繞。樂無涯皺眉。想到修真界有個傳言,修士吃下其他修士的内丹,便如吃靈丹妙藥,能煥發生機枯木逢春,修為迅速增長。
琥珀随時都會咽氣,恐怕撐不到宋有青回來。不如司馬當做活馬醫。
她用力一掰,内丹分為兩半。
一半自己吞下去,一半放進琥珀口中。無色無味,入了咽喉融化得無影無蹤。幹涸的唇瓣翕動,無聲安撫懷裡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