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青這人,在驗親的事上動了手腳,可從沒對不起她。感應到桃花瓣碎,特意前來救她。他本可以放任她死在邪修手裡,帶着他的秘密永遠閉嘴。
樂無涯之前對他有所忌憚,現在隻剩感激。
一個好心腸的菩薩,有點秘密怎麼了,他肯定有他的道理。她恨不得管住嘴,好躲在大樹底下乘涼一輩子。
祥雲載着他們飛到高處,得以俯瞰結界内更多戰況。一望無垠的山巒中劃分出諸多戰場,幾十個修士聚在一處打鬥,正邪兩派死傷無數。
雨水沖刷了大量血迹,可血腥味彌漫了山野每個角落。
最近的一處戰場,在四五裡地外。宋有青正是從那裡趕來。
樂無涯暗歎自己簡直踏入了某個人間地獄,下意識又與身邊的人依偎緊一些。
祥雲随之一虛,在抖動之前重新聚起,并未讓她察覺。宋有青駕雲朝遠處交戰的幾道人影逼近。
樂無涯打聽幾句緣由,皆沒得到回應。她想到跑散的琥珀,急得拍了拍腦袋。
“我有個夥伴還在林子裡,能不能帶我們一同離開?”
宋有青看她一眼,淡淡問:“他在哪兒?”
“我們走散了,隻要我吹一聲口哨,它馬上過來……那是和我一起長大的老虎。”
月色如霜,傾灑在他通透的面頰上,五官朦胧,柔和的線條從不使人覺得冷峻。然而在這一方肅殺的地界上,他沒有了往日恬靜的笑意。
宋有青平靜如一灘湖水,疏離得讓人捉摸不透。
他視線短暫劃過遠處幾道打鬥的殘影,點頭。
“好,你快些。”
樂無涯吹一聲哨,靜等琥珀出現。
人族借一棵上古神樹為由,展開一場百年一遇的大規模激戰,大量妖獸躲回巢穴,不意味着林中沒有妖獸遊蕩。
少部分道行高深的妖獸正趁機分食修士的屍體,尤其是剛死去者的内丹,靈氣充沛,能幫它們快速提升修為。
琥珀沒受趙家兄弟追殺,也可能遇到妖獸,被一巴掌拍死。宋有青停住祥雲,更多是等她放棄。
靜等須臾,老虎的身影并未出現。
反而叢林中鑽出一條修長的銀蛇,朝他二人襲來。宋有青拔劍應對,将那白線攔住。細看發現不是銀蛇,而是趙延七的鎖鍊。
宋有青與這鎖鍊打過幾個來回,疲于操縱祥雲,帶着她回到地面。
趙延七沒等到趙長生回來,隻好前去查看。他看見隻剩一口氣的弟弟,勃然大怒,見天上飛着一名白衣仙君,身邊正是那個凡人丫頭,出手将他們打下來。
那口黑棺材停在樹杈上,樹下躺着趙長生,身上有濃重的血腥氣。宋有青一劍傷了他命脈,雖還沒死,也回天乏術了。
趙延七眼裡布滿血絲,恨不能把他抽筋扒皮,來祭自己弟弟。
“看來那藍衣小仙君走遠了,換了個人來送死!”
趙延七說罷,銀鎖鍊仿佛他伸長的手臂,靈活地抽向兩人命脈。
“漏網之魚,焉敢狂妄。”宋有青提劍迎了上去。
樂無涯躲到一棵樹後,忐忑地盯着皎白背影。
正邪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趙延七的黑棺材裡,有一副拼湊而成的白骨,白骨來自不同将死之人,因四肢骨頭大小各異而怪異無比。
白骨一旦入了棺材,魂魄一同被鎖進其中,随頭顱邊上一根白燭燃燒,成為趙延七丹田的燃料。
白骨是損耗品。魂魄燒盡,骨頭跟着焦黑失效。這副骨頭已有大半呈現焦态,支撐不了太久。
之前追殺他兄弟二人的藍衣仙君,手段不是一般很辣,在修真界小輩中必定算數一數二的翹楚,把他們逼得無處還手,好不容易逃脫。
趙延七因此格外忌憚,不敢正面交戰,想找個人質要挾誘騙他,來報仇雪恨。
可這個年輕仙君衣着樸素,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殺伐之氣,不知是哪個小國國宗的無名弟子,也是他趙延七的對手?
趙延七毫無保留地出招招招陰冷緻命。料這白衣人撐不過是個回合,就要進他的棺材。
宋有青見招拆招,并未顯出吃力迹象,眉目平淡,皺也沒皺一下。一支軟劍極有韌性,配合他靈巧的劍招,立于不敗之地。
趙延七的銀鍊是絕大多數劍修天生的克星,初次試探占了上分。很快局勢變化,半天讨不着便宜。
兩人天上地下打過十幾回合,分不出勝負。
趙延七喘着粗氣,應對稍顯吃力。反觀這白衣男子,沒有顯露任何疲态。
軟劍如影随形,難以捉摸,直到劃過腹部,割下一大片衣襟。趙延七兇惡的面容有所松動,産生退卻之意。
這個素衣男子,本事天賦不在方才的藍衣仙君之下,甚至修為更加深厚幾分。再這麼下去,他不是對手。
“今日倒了大黴,碰上的都是什麼妖孽。”趙延七朝地上啐一口,開始不要命地反撲。
宋有青立刻改變風格,利用樹林中複雜的地勢,以退為進,卸去洶湧的攻勢,靜待時機繞到他身後刺出一劍。
飄飛的發帶在月光中短暫漂浮,随身體的動作迅速飛入黑暗。閑庭信步,進退自如。
“是嗎?等會兒投個好胎,下輩子便不倒黴了。”
話音輕柔,清晰傳入趙延七的耳朵裡。
趙延七捂着傷口,憤怒極了,四處尋找宋有青消失的身影。
“吃皇糧長大的國宗走狗,有什麼可橫!要怪就怪爺爺生錯了世道,否則我這本事,定也是開山立派的上仙。會狼狽一世,為了幾片葉子落入這天羅地網?”
他咬牙切齒,想到還在林子裡的小丫頭,有了一計。
趙延七巡着凡人微弱的氣息,表面與宋有青周旋,實則暗暗尋找她的蹤影。
棺材裡的白骨焦黑一片,冒出刺鼻白眼,隻剩雪白的頭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