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爺,我昨天看見——”
“這是百花堂的宋仙君。”趙柏長不是很在乎她的回答,目光落在她手裡的茶杯上,提醒道。
樂無涯拱手,鄭重行了一禮:“樂家村樂無涯,見過宋仙君。”
修仙人中,修為高深者能童顔永駐。這男子表面年齡比她隻大三四歲。能被趙柏長稱作仙君,多半上千百歲了,怪不得氣質不凡呢。
趙柏長哼了聲,表情有些無奈。
“講話有模有樣……求道館最近很忙,你過段時間再來吧。”
“可是……”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趙柏長說着,就要與那位宋仙君一起穿過天井離開正堂。宋有青沒有動腳,先拉開地圖粗略一看,上面是雪滇國南部地形。
畫得很詳細,一看就不是忽悠外客的東西,皮的質量也很好,輕易弄不壞。趙柏長正是為這東西特地出門了一趟。
“有勞。”宋有青收起圖紙,才緩緩看向樂無涯。
樂無涯見他朝自己微笑了一下,頓時愣住,他很快收回視線,短短一瞬間讓人懷疑是不是錯覺。
“諸位仙君皆不在此,雖說事大,但還沒到着急的時候。趙先生不要為我薄待了這兒的朋友。”
“這怎麼可以,以寒舍相迎已經很慚愧,更加要鄭重些。”
“是我有事提前趕來,勞煩了您,何來鄭重一說。”
樂無涯從來沒見過趙柏長這樣有禮貌地跟人說話。他往宋有青身邊一站,竟也沾上點斯文氣息,風度都雅了。像兩個不食五谷的仙人在對話。
她撇撇嘴,聽出趙柏長的言外之意,無非乎嫌她在這髒了大人物的眼睛。
這些有靈骨的修真人士,真是狗眼看人低。
不過宋仙君像個好人。
樂無涯也沖宋有青一笑,盡管對方沒再看自己。
趙柏長在宋有青的勸告下,又看了看樂無涯,态度有所緩和:“有什麼事啊,說吧。”
樂無涯立馬要說昨晚那個夢,轉念一想,決定先提紅楓林裡的人影。
“趙爺你聽我說,昨天我和小莊姐好像在樹林裡碰見了一個邪修。”
趙柏長聞言眉頭蹙起,與宋有青對視一眼。他太老了,臉上有很多皺紋,以至于平時很難有什麼表情。他現在肉眼可見的嚴肅。
“那邪修長什麼樣,盯上你們了?”他問。
“沒看清長什麼樣,隻是看到紅楓林裡有個人影,然後我和小莊姐就跑回家了。”
樂無涯将那人影和邪修聯系在一起,難免受到附近流言蜚語的影響。
也許并非邪修。但當時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與琥珀作為野獸的本能反應,都說明那個人影至少是修士,且大概率不懷好意。
樂無涯一五一十地說出事情經過。
趙柏長哼了聲,心想他們沒正面碰上,多半不會有大事。他放松下來,說話慢悠悠的。
“你們真夠膽大,敢靠近紅楓林。别說什麼邪修,一隻普通妖獸夠要你們的命了。”
“我平時有分寸。”樂無涯弱弱回應。
趙柏長沒忍住聳肩一笑,指着她面向宋有青。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要好好磋磨教育她一番,不留情地奚落起來。
“分寸……宋仙君您瞧,就是這黃毛丫頭,早些年來我這測靈骨。年年測,年年沒這個命。她不死心,聽說去山裡跟老虎打架。一個女娃家家,把蟒啊虎啊都打服了,可不還是普通人一個!沒靈骨就是沒靈骨,淨做那成仙的大夢,在這兒說自己有分寸呢。”
樂無涯會馴虎的事迹,隻言片語傳出去。沒親眼見過樂無涯馴獸的鄉鎮百姓,都不相信這是她天生的本領,隻覺得她是個不要命不怕危險的野丫頭,趙柏長蓋不例外。
并且趙柏長堅定不移地相信,她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是為了修仙,幼稚地要證明她和有靈骨有天資的修士一樣厲害。
“這丫頭啊,根本連仙門中的雜役都當不成……”
宋有青靜靜聽着這番絮叨,春風般的笑意漸漸平複。他狹長的眸子天然彎起,沒什麼情緒。沒了,溫柔地附和一句“是嗎”。
他沒有半點嘲笑的意思,站在她遙不可及的幾步外,不鹹不淡地照顧她的情緒。
樂無涯察覺出來,心裡刺痛了一下。
老頭總是在一個好人面前輕易把她貶的一文不值。
不過僅僅一瞬間,樂無涯便沒那麼在乎。對這位仙君而言,她不過是粒渺小的微塵,時過經年,被忘得一幹二淨。她卻在乎起來,便太庸人自擾了。
樂無涯深吸一口氣,喊停趙柏長不止的絮叨:“趙爺,你怎麼專講這些陳芝麻爛谷!那個邪修的事,我還沒講完呢。”
趙柏長捋了把胡須:“好吧,那你講。”
兩人話歸正題。
“我昨晚逃回家後,做了一個夢,夢到小莊姐的朋友有性命之危,小莊姐哭得很難過。結果今天早上,那個朋友就真的重傷昏迷,小莊姐也和夢裡哭得一模一樣。”
“停停停,你想說,你能預知未來?”
“差、差不多。也不對,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趙柏長又笑了,這是他今年笑過最多的一天。他的中氣随着爽朗的笑聲回來了,在清曠的求道館中悶鳴。
“得了吧。人家邪修盯上你一個凡人做什麼。做了個噩夢,歪打正着實現了,也值得你專門跑來。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