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來,秋月被嫌棄的藥童生涯依然在繼續。
這天,她正在藥房搗着藥,一個小丫鬟過來傳話,說她娘在北角門等她。
秋月第一反應是:娘?什麼娘?
思索了三秒鐘才想起來,自己是有娘的啊!
不僅有娘,還有爹,還有兄弟姐妹呢!
她那個不事生産,靠着賣女兒過活的爹,隔幾個月就會指派她娘來喻府拿錢。
不僅賣身的錢一分沒給秋月,連她的月例銀子都要貪。
一個女兒掙兩份錢,特别劃算。
算算日子,是差不多到了她娘林氏來拿錢的時候了。
秋月這些時日過的,頗有一種藥房無歲月,世上已千年的感受。
她連喻老夫人都忘到腦後了,更别說賣她賺銀子的爹娘了。
但是她記不記得不要緊,爹娘是不會忘記她的月錢的。
秋月把手中的藥杵一放,給雁雪說了一聲,揣着兩袖清風,往丫鬟所說的北角門而去。
她那點可憐的月例銀,連自己都不夠花,還輪得到别人來惦記?
她爹好手好腳的,正當壯年,隻要把生孩子的時間用去找份活做,還需要賣女兒度日?
秋月非常唾棄這個血緣上的爹。
一邊唾棄,一邊回憶原身在家時的記憶。
然後又一邊回憶,一邊唾棄!
就這麼一路唾棄到了北角門。
守門的小厮似乎認得她,頗友好地跟她打了一聲招呼。
下人的親人們來探親,隻要是報備過的人,守門的也認識,是可以進後罩房裡等候的。
但是秋月的娘林氏卻站在外面等着,她挺着一個大肚子,應該有六七個月了,孤零零地站在牆角下,渾身都透露着一股被生活磋磨的凄苦意味。
這是所有的底層人民,都共有的特征。
秋月轉身就想回去。
她既不想拿自己辛苦磨藥掙來的銀子去填那個無底洞,也不想聽這個滿面風霜的婦人訴說生活的苦楚。
腳步踟蹰間,林氏卻擡眼看見了她,高興道:“月月,這兒。”
月月,秋月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她現代的爸媽也是這麼叫她的。
都已經被看見了,她也不能再轉身就走了。
她走過去問道:“怎麼不去裡面等?”
林氏有些拘謹地看了看門房的方向,道:“不想給你添麻煩。我知道,我要是進去了,他們是要派個人看着我的。”
秋月道:“你隻要不亂走,他們就不會管你,也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她看了看林氏的肚子:“這樣站着不累嗎?如果有事我們就進去坐着說,沒事的話就回去吧。我在這裡挺好的,不用擔心我。”
林氏覺得女兒今天有些疏離,怕是在喻家遇到了什麼事,隻好道:“那就,那就進去說吧。”
秋月對門房笑了笑,把林氏帶了進去。
她其實想過要回家去看看的,打算考察一下秋家人。
如果要走贖身的路子,如果秋家也有一兩個靠譜的人的話,她就可以借一下力。
原身七歲就被賣進了喻府,對家裡的印象就是窮,餓肚子,穿縫滿補丁的衣服。然後就是好吃懶做的爹,唯唯諾諾的娘,沉默寡言的大哥,溫柔和善的姐姐,搶她玩具的三妹妹,冒着鼻涕泡的四弟弟。
這是從一個孩子的視角看到的畫面,與事實不一定是相符的。
如果真要走贖身這條路,秋月覺得自己還是要親自去看看。
她之前都已經想好了,等雁雪的傷好一些了,就告一天假回去。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被喻清莜打擊了一通之後,她就把這茬給忘了。
如今林氏自己找了上來,她倒是可以趁機打探打探。
林氏明顯感覺得出來女兒變了,不會親親熱熱地喊她娘了,也不會主動把月錢拿出來,然後囑咐她“不要全部拿給爹,你自己藏好”了。
“月月,你是遇上什麼事了嗎?可是受欺負了?”林氏怯怯地問道。
外面還坐着其他下人,秋月當然不能順着她這麼說,她揚聲道:“府裡的主子們都是和善的,其他人也不會随意欺負人。”
“我沒有被欺負,隻是前段時間做錯了事,被罰了好些錢,今天沒有錢給你了。”
林氏微微放了心,道:“好好好,沒受欺負就好。沒有錢也不要緊的,隻要你沒事就好。”
說完又有些忐忑地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秋月看到她這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安撫道:“沒有,我們不要談喻府的事情了,說說家裡吧,家裡都好嗎?你的身子有幾個月了?”
這個話題果然讓林氏放松了很多,絮絮叨叨地給秋月說了很多家裡的事情。
秋月耐心地聽完了。
總結成一句話就是,除了大哥大嫂還算上進,其他的可以說是毫無變化。
不管是她爹,還是她弟,都是光長年齡不長本事,一無是處。
她和大姐被賣之後,苦命的三妹妹接過了她倆的活計,與林氏一起,包攬了所有家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