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之安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比之先前終于清醒過來,也漸漸想起下午自己的失态來,自從離開醫院,她便再沒有那般過,還是在他的面前!
醫院那段往事,她是絕不願讓他知道的,否則,他也會避開自己吧,誰會想要一個生過那種病的人。
“你...”兩人都有些尴尬,李景行緩聲道:“你好好兒休息,我再去開一間。”這間房原本是爸爸替他開的。
“抱歉,我...”她一邊說着一邊往門口快步走去:“我自己...”
李景行拄着拐自然追不上她的步子:“夜深了,你别...”
話還沒有說完,便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門外傳來父親壓的極低的聲音:“景行,景行...”
俞之安戴上口罩退到了一旁,待李景行打開門,李旭東便急忙道:“快收拾一下,去醫院。”
“出什麼事兒了?”
李父面色沉重的歎道:“你俞叔叔來電話說...之賀恐怕不行了,妍妍她...哎。”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度過危險期了嗎?”說罷下意識的看向了藏在旁側的俞之安。
“快走吧,先去醫院。”
俞之安點了點頭,他便先随父親去了醫院。
大約是心裡實在蓄了太多的悲傷,走向醫院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腦子裡不斷回想着那些往事,終究是無法改變嗎?那她回來的意義何在?
心裡被縫補上的缺口,正被一點一點重新撕開,真正感到錐心之痛是在醫院的走廊上看到李欣妍哭的撕心裂肺之際,劉秀英伏在俞建章的懷裡,不肯接受眼前的一切。
病房中走出一位醫生,摘下了口罩,搖了搖頭,歎道:“抱歉,我們盡力了,家屬進去見最後一面吧。”
俞建章松開了太太,激動的抓着醫生,向來理性克制的學究也忍不住怒道:“什麼叫盡力了,你們不能就這麼放棄我的兒子!”
“家屬,請您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裡頭是我的兒子啊!你們口口聲聲說已經度過危險期了,現在卻叫我們去見最後一面!”
“建章,别,别,我要去見見之賀。”
醫生也深感無奈,側身讓出道來,催促到:“抓緊時間吧。”
他擡手推了推眼鏡,順勢擦掉了溢出眼眶的淚水,深吸口氣,扶着已經無法站穩的太太走進病房,身後是扶着李欣妍的李旭東。
李景行看了一眼俞之安,也跟了進去,見家屬都進來了,醫生護士紛紛退到一旁,留出位置讓他們告别。
護士長快速除掉了俞之賀胸口的儀器,替他合上病服,彌留之際的俞之賀意識并不清晰,他想擡手去尋父親母親,卻連這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病房裡除了低沉的啜泣聲,隻剩下氧氣儀發出的咕噜聲,他呼吸沉重,氧氣面罩上布滿了霧氣,擾的他看不清床前都有誰在。
“之賀,媽媽在。”李秀英半跪到地上,握住了兒子的手,俞建章熱淚盈眶,終于忍不住别過頭痛哭起來。
李欣妍跪在了李秀英旁側,喚到:“之賀,别丢下我。”
他那時候已經處于混沌之下了,根本沒有任何思緒,也看不清床前究竟是誰,隻是無意識的看着,聽着。
可耳畔像是傳來了煙花炸開的聲響,驚醒了彌留的俞之賀,他猛的睜眼,瞧見了李景行旁側的俞之安,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竟從母親緊握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掌,擡手像在喚她。
他是想喚她之安的,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來。
俞之安擡手擦了淚水,踱步到病床的另一側,單膝跪在床邊輕聲道:“哥哥,是我!”
她記不得10歲那年自己是如何發瘋嚎叫以至錯過哥哥最後一面的了,可她如今不是10歲了,她強忍着喉頭的哽咽,握住了俞之賀擡起的左手:“你認出我了?”
俞之賀像是點了點頭,眼窩裡蓄滿了淚,順着眼尾滑落。
他艱難的發出聲響,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俞之安側耳貼近他,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那年的自己,抓着窗戶癡笑,嚎啕的自己:
病房就在一樓,俞之賀站在窗外拼命敲打玻璃:“之安,别怕,哥哥來了。”
她死死的扣住那扇窗戶的開關,想要打開它,可不論自己怎麼努力就是出不去,窗外的俞之賀像被什麼東西拉扯着,就這樣漸漸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
所以她嚎啕大哭起來,也拼命的去拍打玻璃,想要拍碎它,去追俞之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