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疏星淡月。

昏昧的路燈下，她與往來的行人在那條看不見深的長街中逆流奔跑。

到達茶廊已是晚上9點05分。

老牌國營店的下班時間通常是分秒必争，郗霧躬身喘着氣在街對面看着茶廊内一片漆黑大門緊鎖，隻有路燈暖黃的光線打在曾經落座的窗邊。

臧蕪商抱着雙臂，形散意懶地倚靠着商場的紅磚，“喂，等你好久了。”

原來與時間失之交臂的不僅是自己。

還有别人。

臧蕪商壓着桀骜的眉眼問她：“你是在找這個嗎？”

掌心攤開，食指勾着鑰匙圈不偏不倚的垂落到她眼前，物品被順時針旋轉着。

上面泛黃的照片被旋轉着，是張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郗霧沒擡眼，聲音變得微不可聞，“是。”

“謝謝您。”

“等你等得好餓。”

兩道聲線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

“抱歉，我很晚才發現鑰匙扣掉了，我請你吃個晚飯當賠罪吧？”

見對方默不作聲，郗霧就當對方默認了。

附近的餐館大多十點就歇業了，九點就不對外接客了。

郗霧沿路找了家尚在營業的面館，店内老舊的有種上世紀的複古感，手寫的大字報菜單畫了不少紅叉，見有客人來老闆娘才慢吞吞的從後廚出來，叼了根牙簽不耐煩的問：“切撒啦，想好了伐？（吃什麼，想好了嗎？）”

郗霧仰頭點着，臧蕪商徑直走到窗邊的位置坐下，仿制的紅木桌腳搖晃不平，椅凳一個當兩個用，隻夠臧蕪商坐半個屁股。

仿制紅木台面上老舊泛黃的報紙被有機玻璃壓着，在歲月的呐喊聲說着店門過去的輝煌。

臧蕪商看着郗霧站在熱氣騰騰的出餐口，躬身對廚房說道：“師傅，我朋友可能餓了，麻煩有一碗多加些面。”

她捧着一碗面熱氣騰騰的面向臧蕪商而來，蒸汽慢慢消散的背後她的晴光映着雪。

臧蕪商有一瞬的失神，聞聲接過她手中剛出鍋的面時又無意觸碰到了她的手指。

手指冰冷指尖卻又是滾燙的。

臧蕪商當時在想，他見過太多以性别來展現示弱的，她怎麼都不開口尋求幫助？

這樣的想法卻也僅僅隻在腦海中存在一瞬又消散了。

郗霧看着臧蕪商慢條斯理的挑着碗中的蔥花，思緒一滞下意識的想到靳斯則，他也是這麼慢條斯理的做同一件事。

“你也不吃蔥花嗎？”

“也？” 臧蕪商嘴角動了動，反問她，“還有别人嗎？”

郗霧則搖頭，“算了沒事，還沒有問您怎麼稱呼？我叫郗霧”她用水汽在玻璃上一筆一劃寫着，擡眼問：“您呢？”

“Austin。”見她的視線還望着自己，臧蕪商挑面的手頓了頓解釋道：“我的名字不詳母親因我出生而死，我不喜歡别人喊我名字，叫我Austin就好。”

郗霧沒有想到會扯到别人傷心處，“Austin，抱歉。”頓了頓，想起自己來時的路又嗫嚅開口：“你母親很偉大，才會把生的希望留給了你，如果有執念放不下就别放了。”

臧蕪商看着郗霧，她說完後一言不發的埋頭吃起了面。

他開始對眼前的人有些好奇了，所有人都讓他往前看，她卻讓他别放下執念。

一頓飯兩人各懷心事。

最後還是臧蕪商搶先一步買了單。

郗霧剛出店門，就被眼前開過來的那輛全黑色SSC Tuatara鳴了一聲車笛。

靳斯則把車停到她面前，邁着步走向她。

“冷嗎？”靳斯則問，說話間嘴裡哈着白氣。

他脫下身上的長款大衣披在郗霧的身上，大衣穿在郗霧身上寬大的将整個人都籠住。可靳斯則身上僅一件襯衫，在寒夜裡穿的比她更單薄。

臧蕪商跟在郗霧身後冷眼笑問：“這位是男朋友？”

偏頭見郗霧沒有回答，臧蕪商垂眸低笑了聲，再次擡眸時候對上了靳斯則淡漠的視線。

臧蕪商向前一步，隔在郗霧和靳斯則之間。

眼裡有揶揄也有挑釁的成分， “那就是郗霧的哥哥？” 他伸出手掌，擅作主張的以郗霧的口吻喊了他聲，“哥。”

今夜突降的寒風凜冽，直面吹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