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畫,林渝繪冷靜下來不少,施年森又原封不動給她看了手機上和餘同的聊天記錄。打架的事情餘同正在解決,湘婉暫時回了南市,遊家不允許外人接近遊斯淺,同時,遊斯淺還沒有度過危險期。
後來幾天也一如既往。
有時候施年森将會出門,林渝繪試圖溜出去,每次都在大門口被保镖攔回來,又垂頭喪氣回去繼續完成那幅畫。
外面安安靜靜,沒有人找她,也沒有人來别墅内打擾。林渝繪有時候就盯着畫布發呆,已經有遊斯淺的輪廓了,但不夠清晰,她沒辦法徹底想象出來,因為一閉上眼,腦子全是那天晚上的場景。
施年森很嚴謹,沒有給她電子設備,而是将照片打印出來,放在畫室讓她參考。
她畫的是高中班會課上,她和遊斯淺約定好一起實現夢想的畫面,她在遊斯淺掌心作畫之後,兩人都怕對方返回,幼稚兮兮對着湘婉的鏡頭要求保存證據。
遊斯淺的右手和她拉勾,左手掌心對着鏡頭,撐在她頭頂。太陽從玻璃窗斜照進來,留下了漂亮的丁達爾效應,他們就籠在光裡,未褪去稚氣的臉頰笑得盡興,寫滿了不服輸。
隻是,這幾天林渝繪沒有畫多少,她沒有心思,隔三差五就纏着施年森實時彙報遊斯淺的狀态,他的回答永遠都是:沒死但也沒有活。
林渝繪着急了,有時候就故意搶他電腦,急匆匆要和外界接觸一番,施年森不搶,一臉拿捏看着她,她滿臉憤懑盯着轉圈的網絡。
直到一周後,上午。
施年森一身筆挺的西服從外面回來,直接走進畫室,遞給她一個袋子,要她換上,說待會兒帶她去見遊斯淺。
彼時林渝繪正躺在畫室地闆上,虛着眼神消化昨晚施年森的那句話:遊斯淺拿了好幾張病危通知書。還故意問她要不要看。林渝繪又氣又擔心,一個晚上沒睡好。
結果現在告訴她可以去見遊斯淺了,林渝繪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換上衣服,林渝繪别扭站到施年森跟前。是一套傭人的服飾,長款黑色褲子和白色上衣,還有一頂格子帽。
施年森幫她戴上白色的口罩,理了理掉在帽子外面的碎發,交代說:“見到遊斯淺前,要一直戴口罩。”
想來是為了躲避遊家,林渝繪乖巧點頭。
施年森帶她出去,是一輛庫裡南,她沒見施年森開過,這次也不是施年森開車,是司機。上車後,兩邊窗戶的簾子關上,前方的擋闆升起,将後方車位隔絕出一個單獨的小空間。
看不到窗外的景物,林渝繪隻察覺到車子啟動,行駛,轉彎,加速,又轉彎,紅綠燈,連外面的動靜,她都不曾聽見過。
直到車子停穩,擋闆放下,副駕駛的助理往後面遞來一個大方盒,林渝繪接過,似乎是裝飯的,很重,還有點溫熱,她就兩隻手捧着。
施年森先下車,林渝繪後腳跟上來。這才發現來的不是醫院,但這裡的空氣和醫院差不多,消毒水,大草坪,坐落在山腳下。路上都是忙活的傭人,見施年森過來,紛紛垂頭打招呼。
從大門進去,大廳裡有許多黑衣服的人站在裡面,嚴關把守。施年森一眼不看,助理去往電梯處按好,他轉身進去。林渝繪全程低頭,看着施年森穩健的步伐,盡可能不去和任何人對視。
電梯停在頂樓,他們走到對面暗紅色的木制大門,門前兩個黑衣人伸手攔住,略帶歉意說:“施先生,您自己進去就好。”
施年森光是站着就散發了讓人不敢靠近的氣質,此刻睨了那人一眼,那人不自覺後退一步,但也未放行。遊家叮囑得緊,沒人敢亂來。
門吱呀一聲響動,房子裡的光線照出來,林渝繪心頭發癢,她不敢擡頭,悄悄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沒有栀子花的氣味,隻有厚重的消毒液味道。
方如聽從裡面出來,表情不太好地掃了林渝繪一眼,“是我要的午餐,讓他們進來吧。”
黑衣人相視一眼,退到兩邊。
進到裡面先是寬大的客廳,隻有沙發茶幾等簡易的家具,但昂貴,右側還有一扇緊閉的房門,林渝繪就盯着它,自顧自緊張。
大門關上後,施年森走去推開那扇門,林渝繪走去,兩步就看到了白床上安安靜靜躺着的遊斯淺。
一整周了,她惦記擔心了一整周,此刻他具象出現在眼前,林渝繪卻不敢靠近。他帶着氧氣罩,腦袋包裹着白紗布,她站在門後面都能看見他發白的嘴巴,哪有一點往日不羁的模樣。
她不想承認這個事情。
施年森接過盒子,将她推進去,掃一眼手表說:“說話小聲一些,十分鐘後我們必須離開。”
他離開裡面的房間,帶上門之前又補了一句,“床頭的東西,你可以看看。”
門關上那一刻,林渝繪所有力氣卸下。
林渝繪沖到床邊,又放輕動作,不知道要碰遊斯淺哪裡。
遊斯淺的被子蓋到胸口處,一動不動,雙手側在身旁,桀骜的五官如同抽絲剝繭,變得那樣虛弱,任人宰割。
“遊斯淺?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林渝繪小心翼翼拉着他的手。
施年森來的路上和她說,遊斯淺脫離生命危險了,但還沒有醒,可能很快就醒,可能永遠醒不過來,要她做好準備。
林渝繪一開始覺得那都是唬人的,隻要有期盼,遊斯淺肯定會醒,但現在林渝繪害怕了,她的眼睛沒有辦法騙自己。
窗外是正午驕陽,山腳下甚至能聽到夏日蟬鳴,草坪上綠意盎然,樹木枝繁葉茂,唯獨房間裡的遊斯淺讓她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他像一株被剝離土地的小草,慢慢褪去往日的顔色。
林渝繪摘下口罩,将遊斯淺的手貼近她臉頰,試圖将自己的體溫渡給他,但捂不熱,他修長的手指一動不動,連青筋都退下去了,變得那樣纖細無力。林渝繪眼角滑落了一顆淚,滴在他掌心。她沒有出聲,害怕外面的人聽到,以後她就徹底見不到遊斯淺了。
想到什麼,林渝繪拿過床頭的盒子,打開。
是一串手鍊,還有他的手機,他爸媽還給他了。
手鍊是高中畢業林渝繪送給他的,她就見他戴過一次,來京北的那天晚上,後來他就不戴了,林渝繪當時以為,他是害怕她笑話,跟他要回去賣了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