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斯淺第一次提出直播,看到林渝繪臉上出現閃躲的神情時,他就發現不對了。
林渝繪不是單純的厭惡,是帶了一點畏懼,那種避之不及的畏懼。
他認識的林渝繪,意氣風發,熱情張揚,嘴巴裡從不會有害怕兩個字。
當初學校文藝晚會,他在台上打鼓,她在台下舉着熒光棒放聲歡呼,原地蹦蹦跳跳,一整個比他還耀眼,毫不吝啬旁人給她的眼神,怎麼會擔心直播。
後來問了湘婉才知道,林渝繪兼職時有不少人去打卡發朋友圈,全是她工作的照片,像是被當做猴子那樣觀賞,配字也很諷刺,嘴上是号召朋友去照顧她生意,但全是奔着大小姐屈身的服務。
人性,看見虎落平陽就會開心。
湘婉說雖然林渝繪從沒說過什麼,每次也都笑盈盈配合,但她能察覺到林渝繪的改變。
她落地京北到現在,一張照片都沒拍,連朋友圈都不發。
遊斯淺問林家就算破産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她為什麼非要這樣?
湘婉說林渝繪不肯跟父母出國,賭氣不花家裡的錢,所以打算靠自己掙生活費。
遊斯淺心疼又内疚。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由奢入儉是多麼困難,況且他算是運氣好,剛出來沒多久就吃上飯了,但林渝繪……
思緒落到這兒,看着比自己矮一個腦袋的女生,遊斯淺笑得又無奈又心疼。
“你笑什麼?”林渝繪壓低眼皮瞪着他,“是不是沒安好心?打算在我直播時候耍炸?我不答應,換一個。”
林渝繪轉走眼,撇了撇倔強的嘴角。
“不換,就要這一個。”遊斯淺說得很輕,但很堅定。
像是看透她要逃跑那樣,沒給她留有出氣的口。
林渝繪架不住,賭氣搶球。
遊斯淺雙手拽住。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
感受到頭頂灼灼燃燒的眼神,林渝繪不耐煩推球,推進遊斯淺懷裡,打在他胸口,強硬說:“不換我們就不打了!”
她轉走身子,咬緊牙關抱手。
沉寂了好一會兒,她身後才傳來遊斯淺無可奈何的哼笑。
“你到底還想不想辦畫展了?賺錢的法子都不幹?”
“沒說不幹,你讓我準備準備。”
“你已經準備很多天了,但隻是用嘴準備。”
遊斯淺一語道破。
像是把她自尊心扒了個幹淨那樣,她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
球場安靜下來。
外面是激烈的比賽,球鞋與地面摩擦,籃球與地面碰撞,觀衆的歡呼和運動員溝通時候的熱血澎湃,都被緊閉的門隔絕。
vip室落針可聞,林渝繪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不怕的。”她有氣無力嘟囔。
是給遊斯淺解釋,也是給自己打氣。
聽得遊斯淺心裡揪起一塊,抓着籃球的手突然不知道要怎麼放,隻能讓球在兩個掌心之間滾動。
半晌。
“我才不怕!”
林渝繪轉頭朝遊斯淺大吼,像是鼓勵自己那樣。
委屈在這一刻全數飛出來,小鹿般透徹的雙眼慢慢變紅,形成一股莫名的力量,擊落遊斯淺兩掌間的球。
他慌了神。
“我……”他支支吾吾,“我沒有說你害怕……”
“你剛剛就說了!”林渝繪攥緊拳頭。
誰都可以說她,遊斯淺不行,他一說她就想哭了。
以前被人欺負的時候她都沒有哭的。
“好,我不說了,你别……”遊斯淺手掌帶着冷汗,慢慢伸向她腦袋。
啪-
還沒觸碰,林渝繪一巴掌打掉了。
“你是覺得我可憐要摸我的腦袋嗎?我是狗嗎你要這樣?我才不稀罕!”
此刻,她敏感到任何善意的舉動都變成刺。
僅限于遊斯淺。
以前湘婉安慰她的時候,她不是這樣反應的。
林渝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變得不講道理了。
索性,讓他心服口服算了。
“賭就賭!你輸了立刻給我道歉!我輸了今晚立刻直播!”剛剛還淚眼盈盈,此刻滿是鬥志,倔強不服輸呲着牙。
遊斯淺的眼神從心疼轉為竊喜,他雙手垂在兩邊,右手手背還有一道巴掌印。
即便如此,肩膀卻慢慢松懈下來,語氣放松道:“好啊,不過我要是輸了,不止給你道歉,還會白送你一個賭約,什麼都行。”
“愛加不加,反正不是我要求的,你要想自作自受也行。”林渝繪抱手。
“好,等着受虐吧!我去撿球了。”
遊斯淺轉身,嘴角淺笑。
至少她還是不服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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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場比賽下來,林渝繪跟打了雞血,速度和準度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有半分慢下來的趨勢。
遊斯淺緊追不舍,仗着身高,總是能輕而易舉攔在她投籃的路徑上。
壓哨前,遊斯淺将她攔在三分線外,她的比分落後他兩分。
林渝繪運球試圖從右邊突破,遊斯淺迅速反應,她又從左邊,再左右晃一晃,遊斯淺并不上當,也沒有松口放她進入三分線内。
進入倒計時,實在沒辦法,林渝繪往後拉出一大步,起跳,投籃。
刹那,兩人同時站直,雙眼死死盯着籃球的弧度。
全場仿佛被抽走聲音,安靜如雞。
投出去的球砰地一聲砸到籃筐,哒哒彈兩下,又繞着籃筐轉一周。
那短暫的時間裡,林渝繪似乎心跳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