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神是貴族的神明。隻要能成為她的神職人員，就能成為貴族。相對的，所有的貴族也都歸她管理。紀星現在是領主，是自己把自己納入了她們的體系。

不做領主就不會有詛咒了。隻要丢下他們逃跑就行了。

身體裡剩的這點詛咒，去林子裡做個驅魔儀式就好了。之後紀星就變成了自由又快樂的林間女祭司。

紀星看着瑪麗，瑪麗也想到了這一個。月神的神術很多是【互相理解】，如果瑪麗是日神的信徒，她們又是朋友，那她們絕對能心靈相通。

瑪麗對紀星點頭，她說：“林間也會有光照下來的。”

“瑪麗真是什麼地方都願意和我去啊。”紀星說。

瑪麗外表很像大小姐，紀星總有一種自己拐帶了貴族千金的感覺。

“但是那些人怎麼辦呢。”紀星說。

這話是白問，其實她們都知道那些人會怎麼樣，紀星來異世界幾個月，已經适應了這裡的遊戲規則了。

他們一開始是八年前攤上了前領主，前領主信惡魔（至少表現出來不信農神），然後大家一起忍饑挨餓。那時候他們其實是努力賺錢，然後朝商隊買食物吃。前段時間爆出來領主信惡魔，這地方簡直明牌被打上了【邪惡之地】的标簽。隔壁鎮子的軍隊如果過來，那時鎮子裡還有幸存的人，軍隊是要把幸存者和惡魔一起殺掉的。

幸好那時候有紀星站出來，她是真正【從東方來的救世主】，東方就是日出之地也就是那片戈壁。她打敗了惡魔，教廷文件發下來了，這裡又虔誠了，大家隻是被領主蒙蔽了而已。

也幸好領主是信仰惡魔，不然就算領主再殘暴，也是要讓教廷的人和王國官員來管他，輪不到領民來反抗，紀星要被判死刑的。

紀星如果再走，還是農神下了詛咒再走。那這裡的人都不用擔心會不會被餓死了。隔壁城鎮會現在派出軍隊，或者是教會的一個小隊？把這裡的人全殺了。他們會把人帶到農田邊緣再殺，排着隊一個一個處決，他們的身體會融化在田地裡，讓土地變得更肥沃，給下一批入駐這個鎮子的居民幫忙。

紀星說：“那他們怎麼敢說出那種話啊。”

不過說話的也隻是個年輕女孩，之後也被打得很慘。可能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事，或者是有意不讓她知道？

紀星說：“總之出去看看吧。”剛剛生完病能下地走嗎？瑪麗的手伸到她的手臂上，有一團光進入了紀星的身體。

紀星感覺到被上了個振奮buff，讓她能夠正常行動。

一出門，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大家都假裝和祭典前沒有差别，每個人都在幹自己的事情，甚至還有人在田間勞作。那上面能長出什麼東西？

大家都隐隐關注這裡，紀星一開門出來，他們肯定都發現了。紀星躺的地方是她以前和瑪麗兩個人住的小木屋，奴隸的木屋，離農田不遠。

紀星感覺到他們殷切的目光。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能做了，所以隻能指望領主。那些人在恐懼，甚至害怕這種視線會給她造成壓力，所以強忍着不去看她，卻又忍不住。

紀星說：“我其實現在壓力就很大。”

她全身僵硬，“說真的我們不熟吧。”

“這個鎮子上有多少人？”紀星問。

“三千多吧。”瑪麗說。然後她眼神虛了一下，在認真的回想。最後說：“四千五百六十八人。”

“和我初中差不多。”紀星說。她到處亂走，期間碰到的人基本一模一樣。那種目光。

紀星說：“像貓。”

“什麼？”

“先說明我更喜歡狗啊，但貓看上去很驕傲，不是嗎？因為很弱小所以很警惕，不會給别人摸。我在書上看到過，有個女生，國外的，她去了領養寵物的地方，那裡都是一排一排關在籠子裡的貓。”

“它們很哀切的叫着，很甜，撲上來舔她的手。因為如果它們沒有被領養，三天後就會被丢進焚化爐裡。”

紀星說，“我覺得他們像等待被焚燒的寵物一樣。”

紀星一開始說自己隻是漫無目的的遊蕩，不過遊蕩着遊蕩着，來到了農田這裡。

紀星走了進去。

農田上好像堆着一層雪，或者堆着一層厚厚的灰燼。普通人站在旁邊，吸入了那些粉末，就會從呼吸道到肺部，全部灼燒起來。

奇怪的是，當她邁入進去，那些雪自動往兩旁化開，給紀星讓出了一條路。

“瑪麗，教教我該怎麼做。”

紀星說，“我要作為領主，向神明忏悔，請她原諒我們犯的錯。”

結果就是跪在了田地上，跪下去的時候，膝蓋下面又有厚厚的灰塵了，充當她的墊子。紀星膝蓋到小腿好像浸沒在火裡一樣，她感覺自己被灼燒，但痛覺被稀釋了，隻是覺得自己被損傷着。

紀星眼神恍惚。農神原本是讓這塊土地荒蕪三百年的，頭頂的太陽把光灑在紀星身上，太陽在一點一點的西沉，紀星的影子也在地上開始偏移，地上厚厚的灰塵開始變薄了。從灰塵縫隙間露出的農田顔色也開始變得正常。

紀星在安靜地忍受折磨，她沒有忏悔，她隻是想【如果時間倒流，我不會讓那個女生說出那句話】。紀星感覺自己的身體現在都要飄起來了，這個狀态她用不了神術，倒是能夠呼喚系統，不過還是别叫它了吧。

她起來沒吃東西，太陽落下去了，月亮升起來了，第二天的黎明又來了，紀星竟然都沒有昏倒。

她的靈魂好像獨立于身體在那裡飄着，瑪麗站在她的旁邊，手上拿着一個燒太陽油的提燈，安靜地為紀星照着。就算是在最深的夜裡，連月光都被雲層遮蔽的時候，燈光都會落在紀星的身上，不讓她陷入完全的黑暗。紀星有想過是不是有那個光芒在，自己才被隔絕于痛苦。

一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月亮很安靜地挂在天空處，地上的灰塵像是殘雪一樣盡數消融。露出了深黑色的肥沃的土地。“也許比原來更肥沃。”紀星說。

紀星原本都幻視到自己的腿變得越來越透明，她甚至害怕過，會不會三天過去，自己就再也站不起來了。但她非常自然的就起來了，然後現在低頭看，在月光下，她的腿一瞬間像是水晶制品。

紀星愣了一下，她現在可以飄起來。在【儲存了一定月光】【靠近農田】的情況下可以消耗月光漂浮。

完全想不出有什麼用。

瑪麗在她旁邊站了三天。她好像一個沉默的雕像。這個人的身體沒有問題嗎？紀星擔心她，贖罪的時候像在進行苦修，是不用擔心生理需求的，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态，瑪麗卻需要刻意抽離出來，來照顧紀星。

提燈的光依舊很燦爛，三天燒下來太陽油竟然都沒減少，假的吧！紀星回想（她那時是沉浸進去了，系統還是在觀察外界的，它有實驗室日志模式，能記錄外界變化），發現在晚上燃油會減少，不過被曬到月光就好一點，隻是增加的速度不如減少的速度，在白天有陽光充能，太陽油反而會增加。

一直積攢到提燈燃料的上限。

紀星自己的拖拉機（戰車）沒這效果，是隻有提燈這種物品才能這麼做，還是要日神神眷者才行？紀星先記下了這回事，下次實驗看看。

然後瑪麗扶住她——紀星現在才發現，如果她不想飄起來，那就要失力跪到地上了。

瑪麗在她旁邊站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覺，保持一個姿勢，現在卻動着手腳，沒有卡頓。甚至在光下都顯得更加神采奕奕了些，紀星敬畏地看着她，想瑪麗真乃神人也。

紀星回轉過身，愣了一下。

不知不覺，像雪無聲的飄落在田壟上，明明沒有人去特意告訴他們，鎮民們卻全都聚集在了田地的周圍。都跪了下來，很沉默地，把頭按在地上。那是一直極其謙恭的朝拜方法，意思是我把我的一切都向神展示，請您要拿什麼就拿走吧。

豐收女神非常看重姿态。自己那麼難堪的樣子被那麼多人看見了，紀星的心裡卻挺平靜，可能是因為大家都跪了，要丢臉所有人一起丢臉。也可能是因為知道大家這麼慘，也有一部分是為了她，領民也幫領主分擔任務。唔，這其實是農神所設想的理想社會關系呢。

“問題解決了。”紀星宣布。

沒有人起來。紀星又說了一次，為首的老人把頭擡起來，看她。其他的人也看着紀星，紀星的雙腿依舊是水晶狀的。

老人凝視着她的雙腿。

老人重又把頭按在了地上，很鄭重地向她朝拜。

紀星看着老人，其他人也都重新把頭按了下去。紀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動了動腿，膝蓋上流轉着光華，放下去的時候還有類似于高跟鞋踩在玻璃路面上一樣的聲音。

紀星想說不是這麼回事，我沒有做出這麼偉大的犧牲，我如果看情況要犧牲太多，我會自己跑掉的，又覺得說了也沒用。就歎口氣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路過女仆，仆人幫她傳了兩次話了，再傳第三次也沒問題吧。紀星把手放在女仆的肩膀上，女仆的身體顫抖着。她肯定覺得紀星會告訴她一個最最最壞的消息，鎮子裡的人和紀星完全不熟，可以覺得她很偉大。仆人在城堡裡和紀星朝夕相處，見過她那天拿着煉金武器闖進來，仆人覺得她很恐怖。

“你讓他們早點回去吧。”紀星說。

女仆的顫抖停住了。

紀星手下的身體變得慢慢溫順起來。

她說：“我知道了......請您一路小心。”

就從那裡到城堡，這麼近一段路，有什麼好小心的，紀星完全沒搞懂。

瑪麗倒是在旁邊笑，她真的好有精神啊！她說：“星星很有人格魅力。”

“是天生的群衆的統領者。”“呃那還是算了吧其實我讨厭太多人。”

被詛咒有被詛咒的好處，或者說如果能從中活下來，那就知道好處了。

那三天的懲罰中，紀星絕對是【用科技影響了這個世界】，因為神明就是這世界的最上層。最終收獲科技點5243點。

紀星回城堡卧室，發現自己睡不着，她心髒撲通撲通的。又害怕又興奮，害怕是因為才發生了那麼恐怖的事情，興奮是因為自己又可以變強了。變得比之前強一大截，雖然不知道再遇到那種情況，能不能發揮作用。

紀星現在是LV3虔信徒，所以在那時候月神沒有來幫忙，這種程度的信徒她應該有很多。升LV4使徒就沒問題了吧？同一時代LV4頂多一千個。

升級要花四千八百點。“沒關系，我現在有錢了。”紀星說着，感覺到了一種自虐的快感。

她按下了按鈕。

竟然是從雙腳開始變化，光芒穿過水晶流遍全身。光點環繞着她，紀星閉上眼睛，她幾乎是飄到了床上，拉上被子就睡覺了，窗簾沒拉，圓圓的月亮挂在天上，好像看着她。

紀星睡得特别特别深，靈魂好像飄到了哪個深淵裡。一片黑暗，最黑最黑的黑暗。“像在母親的羊水裡。”紀星想。月神是新生兒和孕婦的保護神。

她覺得自己應該看見誰的，卻沒有看到。有人歎息着，一雙手臂溫柔地從後面抱住了她。

紀星覺得自己睡個三天三夜，睡個三十天也不意外吧。但她深度睡眠了幾個小時，第二天六點就起來了，這反而更詭異。

紀星的手焦急摸索着自己的身體，害怕自己變身了。不過摸上去的觸感還好，在鏡子前照了一下。“嗯。沒異常。”月神的神術（現在用這個行嗎）刷上去也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了。

第二天，從窗戶看見那些人，都已經不在田地邊傻傻跪着了，他們昨晚一定很晚回去，比紀星睡得還要晚，今天卻也像平常一樣起床，開始今天的工作了。

他們迫切的想要回到現實當中。

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這樣也挺好的，紀星想，她現在是領主，非常、非常名正言順的領主。

王庭、教會、領民，沒一個人能質疑。

她一路不做聲地遊蕩到了大廳，看見一個用捆着布條的細棒在打掃櫃子的仆人，紀星開口，想找仆人要點吃的，結果仆人一轉頭看見她的臉，又跪了下去。

紀星想不是吧，我都威嚴成這個樣子了？還有‘這感覺好封建啊。

’她說“起來，起來，新中國沒有奴隸。”

這麼玩梗，仆人能聽懂嗎？

但仆人的背在顫抖。低等級信徒升級可能沒異象，升LV4肯定是有的。

這片大陸有幾十億人，同一時間某位神明的LV4使徒最多不超過一千人。實際要更少。紀星在哪裡都會是大人物，更别提在這個剛受過劫難的小鎮。

紀星對着鏡子自己沒發現，但誰都一眼能看見她額頭上的神紋。

紀星身上萦繞着淡淡的月光，在白天，但是那就是月光，誰看到了都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