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字好長。”紀星說。

城堡裡的侍女知道她并不信仰農神。和瑪麗相比，侍女更喜歡紀星，在她身邊伺候很輕松，這很明顯了。紀星使用的基本都是月神的神術，但月神的神術對普通人也開放。因為她又一直在研究，她們覺得她是月神和機械神的混合信徒。

異世界的學者有一大半是這個樣子。那些真理的尋求者。有些瘋得厲害的，還會去追求湖中女仙。

紀星說的态度很快就流傳了出去，仆人們的信息交換速度是很快的。然後為了慶祝豐收——也是遲來的慶祝擊敗了惡魔和領主死了，要開祭典。

紀星無可無不可，下面的人就自己準備起來了。祭典搞的相當簡陋，不過看到了同齡（和紀星穿越前同齡，比現在的她大幾歲）女生喜悅的臉，他們很少那麼開心過了。

前領主信仰惡魔，他沒公開宣稱過，但都知道他不信仰農神，最多信一點機械神，可他連機械神都宣稱不信。那就是真正的無信者咯。這個世界上确實是有不信仰神明的人的。

紀星一開始就是從LV0無信者升的LV1淺信徒。甚至有人打從心眼裡就不相信神明（能帶來好的結果）。隻是不敢公開說罷了。

世界上大多數人還是信神的，不然人類早被毀滅了。他們樸素的想法中應該根本意識不到不信者的存在，信仰是公開的，LV幾根本就不可能瞞住。LV0被當做有缺陷的人，加以同情。“他們隻是做不到罷了。”

應該說領主的想法和鎮民會相互吸引，還是要說鎮子裡的人已經八年沒有感受到神的光輝。确實是領主造的孽，但農神也沒有關照他們啊。老一輩的人會沉默，他們對神的敬畏是刻在骨子裡的。而鎮子上的年輕人，就全是年輕新鮮的小叛逆者了。

眼下問題解決了，他們很開心，覺得好日子終于要到來。

有個女生一時得意忘形，說了“我們不需要農神也能活下去。”的話。

哦。糟糕。紀星想。

有些話是不可以說的。農神不一定關心惡魔襲擊鎮子，但她絕對會對這種事做出機械性的反應。自動神谕機裡錄入了關于此事的應對方式嗎？

詛咒降臨了。

才收割完，還留着殘葉的農田瞬間灰敗，像是被燒過一遍的蘆葦一樣，紀星相信這片土地上不會長出任何東西了。瑪麗把手伸到地面上，“好痛！”然後又縮回來，在她白色的手指上，灰燼慢慢往下滑落，她的皮膚微微發紅。

瑪麗都這樣？紀星想。不遠處傳來更慘烈的叫聲，一個男人握着自己的手腕尖叫，他的右手好像燃燒起了看不見的火焰，皮膚不斷變黑脫落。

“誰去給他處理一下。”紀星說。這土地是肯定不能耕種了，人能不能在附近生活都不知道。

旁邊，說出了不敬話語的少女跪倒在了地上，她很驚愕，本來放在一起，準備好入庫的，展示給大家看的糧食，現在全都幹癟下去了，還往下流黑色的水，聞起來十分惡臭。

紀星說：“不能吃了啊。”

然後紀星開始摸索自己的身體，也去檢查瑪麗的身體。瑪麗微怔，任由她動作，紀星還把旁邊水渠裡的水作為鏡子，查看自己和朋友的樣子，确定她們的臉沒有幹癟，就松了口氣。皮膚表面也很光滑，沒有變得皺皺巴巴，沒有變綠，也沒有長出奇怪的鱗片，手也沒有退化。——農神把人變成青蛙過的！

“隻是沒有食物的話，應該算好事吧。”紀星的語氣很平靜，因為她和瑪麗活得下去。

不遠處的少女終于開始哭了，她在被父母打。紀星眼神變虛，她在檢查自己面前的黑科技系統面闆。

剛剛神明确實降臨了，不對，應該說神明投下了注視，也不對。按照瑪麗的說法和書上的記載，如果神明真的投下一瞥，那大海都會被蒸發的。

應該說是觸動了什麼機關，導緻神力有所反應，降臨在了這裡。因為是紀星的科技超間接導緻的，雖然是這麼拐彎抹角的關系，但也獲得了一千二百點。

“天呐。”紀星說。

她沒有多麼難過，事情就這麼發生，她其實是覺得荒誕而不是難過。

紀星那時候是LV3虔信徒，升LV4需要四千八百點。沒那麼多錢！或者說現在把所有積蓄賭上去也行，但她日常研究也要錢呢。紀星想給自己裝個浮遊炮，不過浮遊炮太貴了，所以改去研究一次性□□了。

她看了他們一會，然後一個人走掉了，實驗室裡還有需要做的呢。

瑪麗也急匆匆跟上她。紀星覺得瑪麗有點怕她被暗殺，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裡充滿仇恨。“幹什麼啊？又不是我做的。”

紀星覺得自己不算很壞的人也不算很好的人。“我已經為他們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了。”而且是明碼的交易，一方給科技點，一方給科技。鎮民們甚至不是紀星的交易對象，他們隻是紀星獲取科技點的介質。

“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他們的生活好一點。”紀星說，瑪麗進到了她的實驗室裡，現在紀星在整理那些實體的材料，還不涉及機密，瑪麗可以進來，“因為在我以前生活的環境裡，大家沒有那麼悲慘。”

“星星是大小姐啊。”瑪麗感慨。

“但我已經為他們做了那麼多，覺得已經夠了，他們也沒幫我什麼啊。和惡魔作戰的時候也沒有幫上忙。嗯，因為我害怕他們手裡握着武器，所以就沒有把武器分給他們來着。”紀星說。

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完成，要開始實驗，她要請瑪麗出去了，卻突然睜大眼睛，把手放在嘴上，吐出一口血。

紀星喉嚨裡好像開了一個水龍頭，粘稠的血從那裡不斷不斷地往口腔裡湧。

比起痛苦，紀星首先覺得很新奇，然後她也明白了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瑪麗悲憫地看着她，瑪麗的裙角和袖子都開始滲血，紀星伸手去夠她，她看見自己的手臂，也看見自己的視野邊緣開始淌下紅色的血，視野變暗，逐漸看不見了。紀星倒在了地上。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開始被救助的奴隸的小木屋，瑪麗的卧室裡。

家是神聖的，卧室更是神聖，一般認為被神保護，外來的惡魔不能侵犯。對普通人有多大效力不知道，對瑪麗是真的有效。

瑪麗坐在床頭，雙手合十祈禱着。她閉着眼睛，做得太專心了，都沒有意識到紀星已經醒來了。窗戶打開，外面的陽光照在瑪麗身上。瑪麗的衣服還是之前的，白裙子上的血已經全幹了。紀星去看時間，發現自己昏迷了一天，瑪麗睜開眼，安靜地看着她。

突然歎氣，然後哭了。

瑪麗撲到她懷裡哭，她顯得那麼傷心和絕望，紀星被吓了一跳。按說紀星身上受傷了，不可以随便動她，但現在紀星除了感覺很虛弱，其他都好，而且瑪麗不是也受傷了嗎。讓她哭了一會，紀星把她推開，“先說清楚是怎麼回事。“

瑪麗說是被農神詛咒波及到了，紀星真是半點不意外。農神是貴族的神明，大陸上很多國王都有她的血統，這個世界的貴族是真的有【noblesse oblige】，貴族的義務。

領主是替神管理這個領地的，所以領民絕對不可以反抗她/他，而如果子民不敬神，領主也要被連坐。

“為什麼前領主沒事的？”紀星問。

“那白癡又不是我上位之後才變成白癡的，她沒上過思想教育課嗎？類似的言論她以前肯定有說過吧。其他人可能也會說，幹嘛前領主沒事的。”

“因為你得到了農神的注意。“瑪麗說。

紀星安靜了。

這聽起來太自視甚高了，不過紀星知道自己有系統，還是個穿越者，可能真的會被注意，

鎮子裡的知情者，都知道現任領主是穿過那片戈壁過來的——穿過那個飛鳥都不可能經過的戈壁，鎮子裡有老學究翻書，引經據典，偷偷叫她【赤紅之女】。她肯定是被日神祝福過的，被那位暴戾的神明注視，她自己能是什麼性格啊。

然後紀星又開發武器，又給這裡帶來了【鐵與血】。瑪麗使用的是太陽的神術，至少紀星自己這麼說，對這個臨近戈壁的小鎮來說，他們對太陽是非常非常敏感的。

日神和月神加在一起才會有【戰争】的神職。兩位在極夜大戰的時候都非常活躍，少女說出那句話其實也是為了讨好紀星，太陽神瞧不起農神，說她神職孱弱，這是書上都有記錄的！

機器也是明擺着燒太陽油，紀星都摻合人家信仰了。

“而且，星星，或許也對農神做出了一點貢獻呢。“瑪麗說。異世界的農業停滞幾千年了，這裡都沒有農業這個概念。沒進步是因為沒需求，現有的糧食絕對夠養活所有人了。

改了就有觸怒農神的可能，那還不如就這麼放着。異世界人相信，如果有什麼變化，神會把它帶來的。自己何德何能啊，為什麼要改變神已經定好的事情呢，然後紀星就出現了。

“純屬巧合。”紀星說。

農神也許也期待着有誰為這裡帶來轉變？農神真的能夠操控全大陸的農田，同時農業這個概念提升，也能反哺她。

紀星不至于是被芙蕾雅的本體看見了，但至少被她的力量投下了一瞥。

“不是吧，神都統治大陸五萬年了，我（穿越過來）花了幾個月，才第一次搞出了農業進步？？”天命之女也不是這麼當的呀。就算紀星擁有着，呃前世社會的積累，那也才幾千年。

瑪麗說：“純屬巧合。”

”......“

“也可能你隻是這一代的第一個。”

異世界的文明是循環往複的。那些科技水平跟現在差不多的弱雞年代先不論，被現在的人們共同敬畏的就是古代文明，超古代文明，超超超古代文明。除了煉金都市在積極推進新科技之外，其他野雞科學家要進步，那基本靠考古。

按紀星聽到的說法，古代人肯定是已經研究出洲際導彈或者有着類似威力的武器了。但那麼輝煌的文明現在全毀滅了。紀星不意外，她穿越之前的世界也一樣啊，熬不過去核彈那一關就死呗。

“我穿越之前，都會很擔心哪一天哪一個核彈在地球上的哪裡爆炸開了，然後就天上到處都是核彈，人類文明就這樣毀滅了。”紀星說。關鍵在于人和人之間的不信任，也許那時候她就很需要一個月神。

而且，就算是穿越前的文明，也不知道打不打得過神明。肯定打不過的吧。光是太陽就沒法碰瓷了。是神明收了力，停留在大地上。祂們也許也很苦惱，要怎麼自由自在的行動，又不讓人類全死光吧。

就算前世的人開個異世界通道，拉遠征軍過來也打不了。而生活在這片大陸上的人嘛，他們可是從石器時代，就在和神明共同生活的。如果在中途對神明不尊敬，當時就被全滅了，就算是在文明最鼎盛時期也打不過神明，那也會被毀滅。

要麼自滅，要麼被神明消滅，後者次數應該壓倒性地多。而且不是‘神明對你發起戰争’就單純是倒黴死于波及。湖中女仙為了好玩，可是會讓怪物潮定期攻打城鎮的。

所以這個世界過了五萬年循環往複的日子。現在還是普普通通的農業社會。

而紀星，反正她拿出來的東西，按公開記載來說，沒人拿出來過。過去的時代都沒有！更别說這一代了。

紀星在搞雜交水稻了。瑪麗的評價是：“有森林女神的風格。”正常長出的植物什麼的，大自然，都是歸森林女神管的。然後她拿來搞農作物。這次她是幫農神篡奪森林女神的信仰？

總之，她被農業女神關注了。

密切注視哦。

現在還被下了詛咒。

紀星說：“我好想躲進箱子裡。”

可要做的事還是得做，現在的問題不是地裡長不長得出莊稼，而是之前紀星吐血了。

“因為我對神不尊敬嗎？”

所以被降下了懲罰。

但如果最重要的容貌沒有改變，沒有變成幹屍，而隻是漂漂亮亮的吐血，就說明神隻是想吓吓她。紀星确實也沒死，現在回想起來，雖然有點害怕，但沒有受到【恨不得現在就死去】的劇烈痛苦。豐收女神對折磨人很有研究的，很多刑具都是出于她的癖好，被研發出來的。如果被拔了指甲和牙齒，又被細細敲碎膝蓋骨，那紀星可受不了。

通過黑科技系統，可能能夠看到自己目前的狀态？紀星打開了，卻什麼都看不到。“廢物。”她嘟囔着，往自己身上刷了個月神的神術，察覺目前狀态。

按遊戲血條打比方。現在紀星的全屬性變成原來的10%，血條上限被削到30%。而且，随着紀星的觀察，血條上限就在她的視線中，又回縮了一截。

“我這是要死了呀。”

可紀星的身體感覺很輕盈，比原來更輕，這是很有可能的，他睡了一天沒吃東西，又失血。也許這是月神大人給她的庇護？紀星想，嗯，詛咒月神才是行家，現下自己是LV3虔信徒，教廷中流砥柱，月神大人有沒有可能救救她呢。

她這麼問出口，結果瑪麗隻是難過地沉默。那就是不可能了。

這裡感覺有點像希臘神話，某神明的信徒可以被另一位神明詛咒，那位信徒也可以去祈求自己的神明去詛咒别人，但是已經定下的詛咒就不可能被消除。高攻零防啊。

紀星記得自從太陽墜落之後，太陽神的信徒再也沒有祈禱的對象，而月神也低調了下來。

神沒有救她。紀星想，“瑪麗沒問題嗎？”

瑪麗輕輕搖頭，瑪麗是神眷者，她流完血就沒事了，還能照顧紀星。

紀星想瑪麗的就行？？但這想法太陰險了，紀星不去想了。

“我這樣最多活三天吧。”她又看了一眼血條，瑪麗說：“所以要去消除詛咒。”

紀星歎氣。

“其實還是有解決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