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回程,一到京師,白惜時便下馬往宮中行去。
眼下種種迹象,都将内鬼的矛頭指向了禦馬監。
千闵來報,自定國公謀反以來,禦馬監異動頗多,加之之前行刺白惜時,應亦是不想叫她查出端倪。
而之前秘密捉捕汪魁,在抓捕前兩日,千闵也查到禦馬監王煥全曾請禁軍副總領俞昂喝了一場酒,那次俞昂喝得爛醉如泥,被人擡了回去。
俞昂,是知道汪魁抓捕行動的。
也就是說,王煥全很有可能就是利用那場酒,套出了幾日後預備抓捕汪魁之事,并将之再轉告給冉回人。
白惜時于午後獨自進宮,待與皇帝禀報完一應事宜,再從殿内走出,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但她沒有急于回府,又趁着夜幕,去了兩處地方。
烏雲遮月,隐隐又有風雨之象,白惜時确認完最後一處細節,才有功夫擡頭仰望了眼黑壓壓的夜空。
明日,該是注定不會太平。
回到府中的時候已是後半夜,門房披着外衣替白惜時開了門,悄無聲息的府宅内此刻亮着一盞燭火,燈籠下一個颀長的身影立于影壁牆前,在青石闆地上拉出一道模糊的暗影。
木門開阖的聲音似乎驚動了男子,一側首,他便看見一張仿佛讓月華星辰都失去顔色的面容朝自己這邊緩緩走來。
黑夜斂去了她的鋒芒,燭火又為她披上了一層朦胧的外衣。
隻是此刻這張臉上卻帶着些費解,在解衍面前站定,“怎麼在這裡,還未休息?”
解衍:“值夜。”
“?”
“管事已将我調成護院。”
“……”
想起當初讓他學功夫,确實是打着讓他做護院的旗号,白惜時難得有些無言。
“明日我便命人給你免了,你如今為東廠做事,總不能兩頭兼顧,回去吧。”
然而解衍聽完,仍立在原地未動。
白惜時蹙眉,看着他。
解衍見白惜時這樣,反倒笑了起來,“總歸今夜也睡不着,便值完這一夜吧,免得再将他人從睡夢中叫醒。”
今日,他在解家的養母竟輾轉托人找到他,言下之意,是她現在于夫家過得并不好,也沒有子嗣傍身,因而想要暗中扶持解衍,作為自己日後的倚靠。
果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思及此,解衍緩緩歎了口氣。
睡不着?
白惜時的重點卻放在他最前頭那句,加之這沒來由的一歎,“年紀輕輕,不要思慮過重。”
以為深夜寂寥,解衍又在為曾經的落差神傷,說着說着,白惜時看了眼西北方向,話題不知怎麼又帶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我認識一個人,和你很像,當初也是受家族牽連被拉去充軍,如今亦靠着自己一步步穩紮穩打,重新回到朝堂争得一席之地。”
“所以說,切勿心急,徐徐圖之,你亦可為。”
白惜時本意是鼓勵鼓勵解衍,沒想到,解衍卻問了她另外一個問題。
“廠督說的那人是誰?”
白惜時言語一頓,輕輕搖了搖頭,“你不認識。”
“廠督不說,怎知我不認識?”
其實解衍不是一個好奇之人,白惜時的那句“不認識”顯然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但詭使神差的,解衍還是追問了一句。
因為他發覺白惜時在說到那人的時候,冷淡的眸子裡盛着光華,連搖頭的幅度都變得輕軟,不知是不是昏黃的燭火作祟,竟顯得與平日裡判若兩人,很……溫柔。
解衍想知道答案。
但是白惜時沒有很快作答,亦沒有拒絕。
仿佛連說出那幾個字都能将心髒填滿,借着夜幕的遮掩,小心翼翼舒出那口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缱绻。
就在解衍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白惜時的聲音伴着夜風飄了過來。
——“鎮北将軍,魏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