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祈看着這位老者,胡須胡亂長着,眼底下一片青黑,臉皮子都快耷拉到了地上,遭洪水這十日,恐怕連一個覺都沒睡吧。
“荀刺史去歇一會兒吧,此處有我。”
孟祈想勸他去睡一會兒,這人年紀大了,萬一熬出什麼好歹來。
可荀康時卻搖頭不肯,他身為蒼州父母官,怎可輕易去歇,他笑了笑,回說:“我找機會打打盹兒便是,倒是王爺,您才驅趕理人如此辛苦如今又連夜趕來涼城,身體恐怕吃不消,去歇一會兒吧。”
孟祈亦同樣搖頭,他手下那群士兵,還等着聽他的号令呢。
如此這般,兩個相差二十歲的人為了百姓,相視苦澀一笑,他們都知道,彼此心中裝的是這大衡的百姓。
孟祈先領着一大隊人馬同守城軍一道去堵住彙河的決堤口,一連三日,一點點閉合潰口,終于是決堤的彙河堵住。
決堤口堵住,緊要之時便是安置災民。
為了将周圍無家可歸的災民安置住,孟祈動用了軍資,在涼城中搭建了許許多多的帳篷,供已經天涼無法在外露宿的災民居住。
如此忙活了一個月,終于等來了來自笙歌城調派的物資,知道孟祈帶人救災後,褚臨并未下旨派兵前往蒼州,隻是從糧庫中調來了供十萬人災民約莫能吃半個月的糧食。
荀康時看着這些糧食,非但不高興,反而是愁眉不展。
今年蒼州受了洪災,過半良田盡數被淹,也就意味着,蒼州百姓這一年的收成都沒有了。
沒有糧食,隻能靠朝廷赈災,如今朝廷隻送來了隻能吃半個月的糧食,半個月後呢,還會送嗎?
況且災後重建,預防瘟疫,處處都需要錢,隻送來這麼一點兒糧食,哪兒夠啊。
這一切的一切,孟祈自然都看在眼裡。
他明白,原因為何。
果不其然,災後十日,孟祈收到禦令要他孤身返回笙歌。
如此這般,孟祈帶着孟梁,回了笙歌。
當夜,他入宮觐見了褚臨。
風霜在孟祈的臉上刻下深刻的痕迹,反觀之褚臨,将入凜冬,坐在這輝煌的靈裕殿内,依舊如沐春風。
“孟祈,坐。”
褚臨給孟祈賜了座,緊接着,又問他:“你知道我為何诏你回笙歌嗎?”
孟祈心中隐隐已經有了猜測,不過他選擇了沉默。
孟祈沒回自己,褚臨也不惱,繼續道:“你也知道,我忌憚于你。你這人,總有本事東山再起,所以這麼些日子呢,我總在想,要如何讓你自願去死,這不,機會來了。孟祈,以你之命,換蒼州十萬人之命,你說如何。”
他笑着說出如此殘忍的話,為帝者,本就該為百姓謀福祉。北邊十多萬災民,本就應由褚臨想法設法安置,可如今,他竟然将十萬人之命與孟祈之命共同推到了懸崖邊。
二者,隻能活其一!
“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選擇活下來。”孟祈望向他。
褚臨站起來,笑笑,“吾心之志,海晏河清,衆生安甯,孟祈,這是你同我說過的。”
聽到這話,孟祈滿是裂口的手掌握緊成拳,恨不得殺了他。想當初,褚臨海晏河清的未來誘孟祈入局,如今衆生之命,卻成了他玩弄權術的手段。
褚臨并不愛世人,他,隻愛自己!
他突然躍起,一腳将褚臨踹倒在地,然後死死的掐住褚臨的脖子,掐得他無法呼吸。
外面的人聽見裡面的動靜,盡數湧了進來,十幾個禁軍拼命拖拽,這才将憤怒如野獸般的孟祈拉開來。
褚臨被人攙扶着從地上站起,即便身為帝王的他如此被冒犯,他站起後嘴角還是挂着嘲弄的笑。
“孟祈,自上次你中毒後,你便敗了。”褚臨用宮人遞來的手帕擦了擦脖頸和出了薄汗的額頭。
孟祈被好幾個人壓跪在地上,目眦欲裂。
爾後,他又說出了一個令孟祈痛徹心扉之事,“孟祈,十月初五,我與桑桑成親,我将正式立她為後,到時候,别忘了來。”
孟祈被壓着趕出了宮門外,殿外明月高懸,隻是這月亮,不再有餘晖灑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