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不行,他告訴自己,他必須出去,他要親自去證明,宋朝月不是這樣的人!
撐着這樣一口氣,孟祈每天按時吃飯,吃着由褚臨身邊的光景親手送來的延緩毒發的解藥。
即便如此,他的身體還是止不住疼痛,那藥隻能讓他不死,可是卻根本無法緩解他身上的疼痛。
這毒藥總在晚上發作,讓他睡不了一個整覺。
作為逆賊被下獄的他,待遇自然也不是很好。
這牢房裡連一張床都沒有,隻是地上鋪着一些雜亂的稻草,每日孟祈就這般躺在地上,唯一能見到的貨物,隻有給他送飯的獄卒和送藥的光景,還有那不時從他身邊跑過的老鼠。
每吃三頓飯,孟祈就用已經長長無法修剪的指甲蓋在牆上劃上一道,以表明有過了一條。
如此,在牆壁之上劃了十七道劃痕後,孟祈終于見到了一人。
那人是雲方的小徒弟,大家都喚他阿遲。
也不知是他給獄卒下了藥,還是打暈了他,便見他就這般混了進來。
這小子平日裡老闖禍,成日被雲方教訓得嗷嗷叫,如今見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孟祈覺得有些詫異,雲方怎麼會叫他來。
“師伯,師伯!”
那日他倚在牆壁之上,便聽見有人不停地壓低聲音在喚自己。
他擡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牢門外,便見阿遲正壓低聲音喚自己。
他緩慢地挪到牢門邊,靠在冰涼的鐵柱之上,聽阿遲如同放鞭炮一般語速極快地同自己說着外面的消息。
他邊說還邊往外面看,生怕有人發現他。
在他說完後,遞給孟祈一個東西,是一把袖珍小刀,要孟祈拿着,以備不時之需。
他方将小刀遞給孟祈,兩人耳邊俱是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阿遲匆忙站起迅速消失在了孟祈的視線之中。
孟祈趕緊将那小刀藏在腰間,裝作無事的又靠回了牆邊,像往常一樣,閉上了眼睛。
那獄卒見在孟祈牢門周圍逡巡了半天,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終是沿着原路返回。
獄卒走後,孟祈驟然睜開眼,他開始飛速地整理阿遲告訴他的消息。
隋傑被抓回笙歌後,北邊理族人立刻起事,集結了從未有過的五十萬大軍的規模欲進宮北面,西南邊陲的那些小部落又因為胡廣不在,有了想挑事兒的心思。
申老尚書也請了好些老臣一同尚書,懇請褚臨徹查此事,說孟祈絕不會謀逆……
一切都在向好發展,隻是在被問起宋朝月時,阿遲有些吞吞吐吐。
孟祈問宋朝月如何,阿遲十分為難地說褚臨已經下旨要下個月要立宋朝月為何,也将宋遠與宋明澤父子升了官,如今宋家一家人都被接到了皇城。
阿遲終究年紀還小,最後沒忍住跟義憤填膺地跟孟祈說,說他在宋家被接進笙歌時見到了宋朝月,她笑得很開心,一點兒都不像是擔心孟祈的樣子。
當時聽到這話的孟祈想斥責他兩句,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隻是頗為疲倦地歎了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讓他的心痛減弱幾分。
牆上的劃痕又增加了二十道,那一天,孟祈又見到了阿遲,不過這一次,他是跟在獄卒身後光明正大地進來的。
他左手提着一個食盒,右手還緊緊攥着一個盒子。
獄卒将他放進了關着孟祈的這地牢之中,然後阿遲迫不及待地跪了下來,将右手那個盒子打開,裡面躺着一顆黑色泛着光澤的藥丸。
“陛下答應給師伯解藥了,您快吃下,很快就不痛了。”
他将這盒子遞到了孟祈眼前,孟祈垂眼看了一眼,用瘦骨嶙峋的手拿起這顆藥丸,放進了口中。
這藥丸實在苦澀,很快便蔓延至了孟祈整個口腔。
他被苦得直皺眉,目光落到阿遲提進來的那個食盒上。
阿遲随着孟祈的視線看過去,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連忙将裡面蓋着雲方親印的信拿出,還從裡面端出來了一碗甜湯。
“這些都是師父叫我送來的,信師伯您留着看,這解藥想必苦,您喝碗這甜湯吧。”
看見那獨一無二無法複刻的雲方之印,他命阿遲将信給他展開,自己則端起甜湯喝了起來。
起初他以為這一碗是牛乳,入口後方知是椰汁,裡面還放了不知用什麼所做的丸子,面上還飄着新鮮的茉莉花瓣。
吃了這麼些日子的牢飯,突得這麼一碗甜湯,孟祈隻覺如仙界佳釀,不一會兒便一飲而盡。
他喝完後,阿遲将食盒和碗收了下去,孟祈一人在牢中看着雲方遞進來的信。
信中說,洗清孟祈罪名的證據已經差不多找齊,他應當很快就能被放出去。
他看着這封信,身子慢慢不痛了,腦子卻越發昏沉。
他猛然意識到,阿遲送來的那碗甜湯有問題!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倒在地上,意識徹底陷入混沌。周圍天旋地轉,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扶夢縣,回到了與宋朝月看煙火的那一日……
他看見了一雙繡着山茶花的鞋子,感覺到有人摟住了自己,感覺到自己的眉心,滴上了一滴涼涼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