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穩下馬車後,動作迅速地從車架上搬來馬凳,讓府中的貴人們踏着馬凳走下。
孟府所有人都對這慈甯寺分外熟悉,唯有宋朝月,是第一次來這裡。
沒有人同她說些什麼,她就跟在衆人身後走着。去哪裡,拜什麼,跟着大家做就好了,倒是也不難。
不過今日這寺廟好像除她們之外,并沒有什麼人。
可隻稍稍動一下腦筋,宋朝月就明白了。她的婆母貴為公主,與當今聖上是同母所出的親兄妹,皇家之人,自不能與百姓一道參拜。
所以這寺廟早得了消息這兩日要謝絕百姓,供貴人們安靜出入。
殿内所有菩薩都拜過,最後行至藥王菩薩面前,益陽公主突然伸手喚宋朝月:“來,朝月,同我一道跪在藥王菩薩面前,以求舒安身體安康。”
益陽公主左手邊是孟文英,左手邊是宋朝月,三人跪在蒲團之上,無比虔誠跪拜着,乞求這菩薩降福于孟舒安。
即便宋朝月是被騙嫁進了孟家,可她此刻也在真心祈禱,希望孟舒安身體能好起來,他那麼好的人,可不能早早便死了。
磕完頭,上完香,宋朝月站起來時,瞧見了益陽公主在偷偷地拭淚,定然是分外心疼那常年受病折磨的兒子。
可是為何心疼自己的兒子,就要斷送别人家女兒的一生呢,難道普通人就可以任由高門大戶之家随意擺弄嗎?
她不明白。
似乎是感受到了宋朝月看過來的探尋的目光,益陽公主倉皇轉身,忙讓所有人退下。
殿内無人,益陽公主喟歎着問身邊人:“花詠,我是否錯了,為了舒安,騙進來一個無辜的姑娘。”
花詠寬慰她說:“公主,您沒錯,您是為了公子。您不也發現了,自從娶了這宋小姐之後,公子的身體也好些了,人也開朗了不少。等公子身體漸好,往後承襲國公之位,她便是國公夫人。她這樣門戶出身,咱也不算虧待了。”
也不知是花詠的話起了作用還是益陽公主不願再聽了,她開始親自動手在殿内點上了一百盞琉璃燈,望自己的孩子能夠長命百歲。
花詠識趣地在一旁站着,再不發一言。
國公府到平南山路途較遠,待到一切事畢,天已黑盡。按往常慣例,他們需在寺中宿一晚,明日再行下山。
誰料未能成行,這寺中恰又來了一位極尊貴的客人,益陽公主的皇嫂,當今的皇後娘娘。
宋朝月站在人群後偷偷觀察着這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明明并未穿戴華麗衣飾,隻一身簡單的衣裳,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威嚴與壓迫。
皇後先同益陽公主寒暄了兩句,便問及了宋朝月。
“舒安的新婦在何處,本宮還未曾見過呢?”
皇後娘娘的話雖是笑着說,可宋朝月卻是有些畏懼。可皇權在上,她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讓這位皇後娘娘看清自己。
她看着宋朝月的臉,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很涼,像一塊終年不化的寒冰,讓宋朝月不禁打了個冷顫。
“告訴本宮,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娘話,姓宋,名朝月。”
“很好的名字,樣貌也生得這般好。”
她松開了宋朝月的手,轉而對益陽公主道:“陛下前些日子還同我念叨說挂念舒安身體,而今見他娶的新婦是個懂禮體貼之人,作為舅母,本宮也安心了許多。”
益陽公主回說:“多謝皇兄與皇嫂關心,舒安近些時日确實好多了。”
她們兩個長輩說着話,宋朝月這樣的小輩就跟在身後。她覺得無聊至極,隻想快快回她在逸仙築的小屋裡好好休息。
豈料又聽最前頭兩位說要再一起于這慈甯寺宿上幾日,一時間想逃跑的心都有了。
不過也隻能想想罷了,敢在這種場合不顧規矩逃跑,她的下場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慘。
沒辦法,貴人們要宿多久,她也隻能宿多久。
幸而在三天後,她們終于決定要回城了。
然而在啟程那天,宋朝月按時間高高興興走到寺廟前時,卻發現空無一人,隻剩一個小沙彌還在灑掃。
阿羅急了,忙問這小沙彌,這小沙彌看着眼前主仆二人也很驚訝,這才意識到這是方才那冗長隊伍裡被落下的兩人。
“這位貴人,皇後娘娘與公主的隊伍已經離開近半個時辰了,您看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也急了,這人被落下可如何是好。
宋朝月咂嘴想了一下,問道:“請問小師傅,這寺廟裡可還有别的馬車?”
小沙彌搖了搖頭,他們寺廟裡沒有馬車,寺中僧侶出行從來都是走路,不過他突然想起寺中有一架破爛的驢車,是院中膳堂師傅駕着去山下采買的。
“那不知可否借我一用?”
小沙彌瞧了眼前兩個身體纖瘦的女子,面露難色,借是能借,可是她們當真能坐驢車嗎,萬一将這位颠壞了可如何是好。
宋朝月連忙說:“無礙,還請小師傅快快借我一用,等我趕上後,便找人将其送回。”
事已至此,也沒有别的辦法了,小沙彌隻得趕緊找來了驢車,由着她們趕着下山。
驢車颠簸,宋朝月坐在上面不一會兒就感覺身子骨要散架了,阿羅委屈得眼睛發酸。那麼多人,他們怎麼就忘了自家小姐呢,這不是故意的嘛。
知道這丫頭委屈了,宋朝月苦笑一下拍了拍阿羅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兒,萬一娘娘和婆母她們要停下歇歇腳,咱們就能趕上了,再不濟就駕着驢車回去呗,左不過就是慢一點兒。”
阿羅挺直背脊,複又振作起來,駕着破爛的驢車前行。
然老天卻好似要同主仆二人作對一般,還未行出半炷香的時間,密林深處便滾來一陣陣雷,這是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