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隻考一道策論題,其實從他之前考的鄉試會試來看,蘇景翊多多少少猜到了當今皇帝的想法,而這看到題目後,他心裡就閃過了果然如此的念頭。
之前的那些題目都偏向實用性,那些文采出衆,隻會風花雪月,吟詩作對不識人間煙火的士子在這一屆科舉考試裡是行不通的,會試前十的士子的文章無一不是言之有物,思之有理的,即便有些想法較為天真,但也有其實用性。
經曆了那幾場考試後,蘇景翊就漸漸摸清了皇帝的想法,對于這一場殿試也有了心理準備。
這一次殿試的題目大緻是論述稅法改革的必要性,題目十分大膽,蘇景翊擡頭看了一眼台上的人,隔得太遠,他也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情,這種事關國之根本的題目,考官怎麼敢出這種題,這個題目的出題人已經呼之欲出了。
蘇景翊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在紙上開始打草稿,答案不用想,他的觀點當然是肯定的,重要的是要怎麼寫得出彩,他的腦子裡有一大堆的改革想法和措施,但不是全都能拿出來,還得結合大隆朝的實際情況。
或許其他考生會左思右想自己的答案會不會太過偏激,是否會得罪某些人,蘇景翊完全沒這個想法,其他人的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怎麼想,隻要皇帝想要護住一個人那就一定能護住,而這個皇帝如今正是雄心壯志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的時候,想必不會想見到底下的人畏畏縮縮舉步不前的樣子。
蘇景翊無所顧忌洋洋灑灑寫了一個時辰,停筆時還有些意猶未盡,很久沒有這麼直抒胸臆的寫一篇文章了,除了寫出自己的論點,他還寫了自己的應對舉措,不過是簡略版的,皇帝若是感興趣,他的名次不會差。
……
“完了完了!景翊……”
剛聽到書童禀報準備出門迎接的蘇景翊就聽到許昌平那豪爽的聲音,隻聞其聲不聞其人,于是他停下了腳步,等人走進來,進來的除了許昌平還有王安之。
“哎呀,你怎麼還坐在這裡,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說你什麼?”許昌平着急道。
蘇景翊挑了挑眉,“哦?說我什麼?”
許昌平正要說話就見王安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後把門緊緊關上,才在蘇景翊耳邊低聲道,“外面的人都說你明明已經有了皇上封的爵位,卻還要參加科考,搶占寒門士子的進士名額,是與民奪利,不堪為進士。”
他此時的表情十分嚴肅,即便王安之一向忍得住此時也不由為好友感到擔憂,他知道,他如今獲得的一切全都來源于多年來景翊的幫助,他是他最大的恩人,嫡母視他為眼中釘,生怕自己上進威脅到大哥的地位,要不是那一年景翊讓他一起跟着劉秀才讀書,就不會有他的今天。
他知道自己沒有景翊聰明,就更加努力,回家後也經常挑燈夜讀,為了能瞞住嫡母,他房間裡的燈都不會點太亮,那幾年是真的辛苦,他沒有多少積蓄,讀書又是一個很花錢的地方,還是景翊借錢給他挨過了那幾年。
他當然知道景翊是顧及他的自尊心才說要借給他,其實從來沒讓他還過,不過他都一筆筆記着這些恩情,等将來他有能力的時候他一定會還的。
好在他終于熬出了頭,自從去年他考到了秀才功名嫡母就再也不能壓制他不讓他出頭了,他也總算被父親看在了眼裡,一個一事無成的白身嫡子和一個年紀輕輕就考中秀才的庶子,即便他父親再看中嫡出也不會再忽視他,如今更是全力教導他,隻希望他能再進一步考中舉人甚至是進士,為家族争光。
隻要想到他父親知道他考中秀才後對他說的那些仿佛情深根切的拳拳愛子的話,他就忍不住想笑,什麼呵護至深,愛護至極,不過是有利可圖了罷了,但他沒有拒絕那些東西,這一切都是他們欠他的,他憑什麼要拒絕,不就是演戲嗎,誰還不會演啊,他都演了這麼多年的纨绔子弟了,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戲碼還不是手到擒來,如今他們之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王安之在王家不曾得到過一點溫情,從小到大他得到的溫暖都來源于兩個至交好友,本是為了迷惑嫡母的不得已之舉,誰知道竟收獲了意外之喜,可以說王安之是真心把蘇景翊許昌平當兄弟的,這份感情和家裡的那些有血緣的親兄弟根本不能比,也因此在得知外面的流言時他第一時間就找上了門。
那些流言蜚語對于一個即将考中進士的士子來說不可謂不惡毒,一個士子在士林中的名聲尤其重要,士林背後代表的是整個大隆朝數萬萬的讀書人,朝堂上的每個官員都是從士林中脫穎而出的,可即便是朝堂上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朝廷大官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得罪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