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反問道,“我知道了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隻是事關重大,不免反複求證,不至于犯下大錯!”
智光和尚見喬峰冷言冷語,不似平常,不免悻悻,隻好繼續講述雁門關外為了伏擊契丹武士,當下暗器劇毒齊發,一舉殲滅了十九名契丹武士。
丐幫中有人歡呼,但也有人在想:“你說這些契丹武士都是千挑萬選的頭等勇士,怎地如此不濟,片刻間便都給你們殺了?”
隻聽智光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一舉将這一十九名契丹武士盡數殲滅,雖然歡喜,可也大起疑心,覺得這些契丹人太不堪一擊,絕非什麼好手。難道聽到的訊息竟然不準确?沒來得及商量幾句,隻聽得馬蹄聲響,西北角又有兩騎馬奔馳而來。
這一次我們也不再隐伏,徑自迎了上去。隻見馬上是男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飾也比适才那一十九名武士華貴得多。那女的是個少婦,手中抱着個嬰兒,兩人并辔談笑而來,神态甚為親昵,顯然是一對青年夫妻。這兩名契丹男女一見到我們,臉上微現詫異之色,又見到那一十九名武士慘死在旁,那男子立時神色十分兇猛,向我們大聲喝問,叽哩咕噜的契丹話說了一大串,也不知說些什麼。”
喬峰眼眶微濕,質問道,“他若是來盜取少林寺秘籍的契丹武士,又怎會攜妻帶子前來?他既然向你們問個清白,你們又為何不作解釋?!”
智光大師歎氣道,“帶頭大哥也是心下起疑,叫衆人休得魯莽,抓住那契丹男人問個清楚。不想方三哥镔鐵棍早已揮出,那遼人揮臂向外一拗,隻聽得喀的一聲輕響,方三哥右臂關節已斷。那人露了這一手功夫,我們人人震驚,此人武功之高,實所罕見,顯然先前所傳的訊息非假,當下六七人一擁而上,向他攻了過去,另外四五人則向那少婦攻去。不料那少婦卻全然不會武功,有人一劍便斬斷她一條手臂,她懷抱着的嬰兒便跌下地來,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邊腦袋。那遼人武功雖強,但被七八位高手刀劍齊施地纏住了,如何分得出手來相救妻兒?起初他連接數招,隻是奪去我們兄弟的兵刃,并不傷人,待見妻子一死,眼睛登時紅了。真如是個魔鬼化身,東邊一沖,殺了一人;西面這麼一轉,又殺了一人。隻片刻之間,我們二十一人之中,隻有三個人僥幸未死,便是帶頭大哥、汪幫主,還有我!”
智光大師道:“我本想如此武功高強之人,在遼國必定身居高位,他擒住了我們的帶頭大哥和汪幫主,将餘人殺得一幹二淨,大獲全勝,必然會乘勝而進,萬萬想不到他竟會在懸崖絕壁上刻下血書,跳崖自盡,隻留下了一個嬰兒。”
“帶頭大哥和汪幫主也想不明白,那契丹人若要殺了二人,當真易如反掌,何以隻封了穴道,卻留下了性命?三人商量不出結果。帶頭大哥便道,他刻在石壁上的文字,或許含有什麼深意。當下舀了些溪水,化開地上的凝血,塗在石壁之上,然後用白袍衣襟将石壁的文字拓了下來。回到關内,汪幫主找到了一個通曉契丹文字的牛馬販子,便将那白布拓片給他一看。他用漢文譯了出來,寫在紙上。”
他說到這裡,擡頭向天,長歎了一聲,續道:“我們三人看了那販子的譯文後,當真難以相信。但那契丹人其時已決意自盡,又何必故意撒謊?我們又另行找了一個通契丹文之人,叫他将拓片的語句口譯一遍,意思仍是一樣。唉,倘若真相确是如此,不但殉難的十七名兄弟死得冤枉,這些契丹人也均無辜受累,而這對契丹人夫婦,我們更萬分地對不起他們了。”
衆人紛紛問道,“那些字說些什麼?”“為什麼對他們不起?”“那對契丹夫婦為什麼死得冤枉?”……
智光道:“衆位施主,非是我有意賣關子,不肯吐露這契丹文字的意義。倘若壁上文字确是實情,那麼帶頭大哥、汪幫主和我的所作所為,确是大錯特錯。我智光在武林中隻是個無名小卒,做錯了事,不算什麼,但帶頭大哥和汪幫主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何況汪幫主已然逝世,我不能胡亂損及他二位的聲名,請恕我不能明言。”
喬峰心中已信了大半,想到父母無辜慘死,不由得眼眶盡紅,雙目微濕。柳明月卻再也忍不住,冷哼道,“老和尚你不想說,我說給你聽!你隻知道為尊者保全名聲,全不想那無辜慘死的人,可見你前面說錯了也不過是面上功夫。聽着,那石壁上面寫着,峰兒周歲,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盜,事出倉卒,妻兒為盜所害,餘亦不欲再活人世。餘受業恩師乃南朝漢人,餘在師前曾立誓不殺漢人,豈知今日一殺十餘,既愧且痛,死後亦無面目以見恩師矣。蕭遠山絕筆。”
衆人一聽大驚,大叫“不可能!”,齊齊看向智光大師。
智光大驚,“女施主從何得知此事?”
柳明月冷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麼多年你們良心不痛嗎?當年無辜殺了那孩子的父母,現在又擅自前來想毀了那孩子的人生。你們于心何忍?!”
智光長歎一聲道,“雁門關血戰之後,少林寺嚴陣待敵,三個月後卻毫無動靜。我們才知道,自己被人騙了。帶頭大哥、汪幫主和我三人因心中有愧,将那契丹嬰孩寄養在少室山下的農家。為此,我和帶頭大哥、汪幫主三人曾起過一場争執。我說由那嬰兒平平穩穩務農為生,不必學武,更不必再卷入江湖恩仇之中。帶頭大哥卻說我們對不起他的父母,須當将他培養成為一位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