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修先看見騎在馬上準備讓路的何姜,立即跳下馬車上前招呼:“何兄這是要去哪裡?”見何姜的馬背上放着一個褡裢,看來是要遠行。
“原來是陶城主。”何姜急忙下馬,“我正要去拜訪一個朋友,此路抄近,沒想到還能碰見城主。城主這是要……”
陶修笑道:“正和一幫兄弟去割麥。”
“身為一城之主還下到田中與民處成一片,實在難得。”
“圖個新鮮勁。”他斜了眼身旁躍躍欲試的公子。
二人寒暄幾句後,陶修命趕車的阿八把牛車靠邊一點,讓何姜及幾名随從的馬先行。就在何姜上馬準備走時,帶着不經意的一瞥,一眼看見張城背在身後的劍。
他急急勒住馬辔,手伸在褡裢摸索一陣,懊喪地大聲說:“糟了!”
陶修走上前詢問:“忘了什麼東西?”
“上次和老友見面時,他向我索要一幅山水畫,欲按樣給屏風作畫,早上起來匆忙我竟給忘了。”何姜對身邊一個随從低語幾聲,那人很快縱馬離去。
何姜問陶修:“你的田在哪裡,我跟你一起去歇息,等小仆取畫回來。”
“不遠,就在前面。”
浩浩蕩蕩十五六個人一齊向那塊瑟瑟發抖等着收割的田地走去,任是再多的麥子也經不住十來個猛漢一起動手,公儀林跟着陶修坐在田埂上“陪客”,心思不定地想讓他們留點麥子給他玩玩。
閑聊中何姜很自然将話題帶上特立獨行的張城身上:“田裡都是農忙的百姓,這位小兄弟何故還帶着劍,身手如何?”
陶修笑問:“看何兄也是拔山扛鼎的身量,想必也練過。”
何姜撫須哈哈笑道:“我這是仗着天生好大骨架,得一副力敵萬夫的身子,其實都是假的。”
“何必謙虛,”陶修拍拍兩手的塵土站起來邀道:“曦光正好,閑着無事,何大哥露兩手吧?”
何姜很爽快跟着起身,“我擅用劍,不知能不能借那位兄弟的劍一用?”
張城當即解下劍丢給他。
何姜拔劍出鞘,隻一眼,臉色陡然陰沉,把鋒芒逼人的劍舉在眼前從下到上打量,烈焰灼燒的仇恨從心底而起。他不動聲色,緊握沉甸甸的寶劍舞了幾招,劍氣磅礴,勢如猛虎,招招淩厲肅殺,與用劍人所表露出的模樣迥然不同。
即便他有意隐藏實力,陶修還是看出何姜的本領絕不是他口中所說的隻是喜好而已。
何姜把劍猛地插入土中,贊不絕口:“是把好劍?張兄弟,這把劍是從何而得?”
“我隻是代人保管。”他朝着公儀林努嘴,“是這位公子的。”
公儀林很欣賞何姜剛猛狠戾的劍招,并不知他是漳河對岸的壽陽人,誤打誤撞說了句:“是我的劍。你剛才展露的絕不是真實本領,已令我刮目相看,寶劍在你手中竟有點像物歸原主。”說完哈哈一笑,順便自嘲:“看來我還得勤練武藝。”
“這麼說,此劍的原主人并不是你?”
“原是枞陽熊威營賀功臣的寶劍,陶城主戰敗賀功臣時從他手中奪得,算得上是件無比榮耀的戰利品。”似在誇耀自己的戰功,臉上藏不住的洋洋得意。
陶修咳嗽一聲,委婉提醒道:“槐序,何大哥是壽陽做玉石生意的人,你跟他提這些做什麼?”再轉頭看向何姜,正碰上他射過來的似冰錐的眼神,冷峻、平靜的可怕,這眼神隻一瞬就消失,陶修有種看錯的錯覺。
“我太小看城主了,以為你隻是個剛到任就忙着向朝廷展露才幹的年輕人,原來來此之前就挫敗熊威水營的賀功臣,燒了他三百多條大船,聽說那次,他們隻有二十一人,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不等陶修說話,何姜又解釋道:“城主無須擔心我周人的身份,我是個生意人,對你們劫民掠土的事不感興趣,與友人閑聊中聽到的會比你們經曆的更精彩。”
話畢,他拔出地上的劍插入劍鞘,遞給公儀林:“此劍削鐵如泥,确實貴重。它在你手中就是你的劍了,既然是戰利品還談什麼物歸原主,賀功臣也不配有此寶劍。”
他臉上還挂着坦蕩的笑,聲音和動作很随和,陶修總覺得他面皮下還有一張不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