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石那虎頭虎腦的小閨女邊嚼着肉邊搶着替她母親答道:“我娘來之前,剛從那家出來,要給你們說和咧。”
程氏因剛才的誤會不敢再開口,不知又會牽錯哪兩隻鴛鴦,歉疚地笑道:“沒有沒有,都是鄰旁在一塊說着玩。張兄弟人才出衆,我一時間真挑不到好的人物。”
“我要求很高的,必須要像江姑娘這樣的人物我才同意。大嫂多費心了。”
程氏經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提醒,心裡忽然一片敞亮,但看見江旋抱着侄女從座席上下去,更不敢輕易提起了。
屋外月華如水,初夏的夜風夾着海棠花的清香拂過面龐,柔和舒心。江旋側坐在廊欄上緊盯扶欄杆學步的錦意,間或擡頭凝望将圓的月亮,心中怅惘難過。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内心是為此行的難堪而難過,還是因為與陶修之間的不可能而怅惘,兩者都令她生出立即就要回汝丘的念頭。
“江姑娘用帶孩子的借口在此獨坐,是要躲周大嫂的聒噪啊?”
江旋聞聲剛轉頭,張城端着一杯熱茶遞給她,“剛才見你和陶小妹喝了好幾杯酒,再喝杯茶緩緩。”
她接了茶道聲多謝,又仰頭看着張城明明緊張卻裝作随性的臉,笑道:“你長得挺高啊。”
“是吧,長得高就是比長得矮的打仗厲害,看我和城主走一塊總給人橫掃千軍的感覺。”
江旋抿下一口茶轉頭笑了下,張城指着屋内的方向小聲說:“周大嫂把這裡所有人都當自家人,說話就少了幾分嚴肅,你别生她氣。我經常去她家喝湯,她都想方設法弄點肉在湯裡,心腸好。”
“你也覺得我大老遠來此見一個幾乎不記得我的人的行為很丢人吧?”這話剛出口,她眼中的淚就啪嗒掉下兩顆,委屈,真的委屈。
張城慌忙拽過袖子替她擦掉眼淚,安慰道:“正視自己的心,你好好想想,是真的喜歡他嗎?”
江旋認真思索眼前這位從未戀愛過的情感大師的話,來的時候,出遠門的興奮遠大過要見的人,對隻見過幾次面的陶修的好感也是一廂情願的幻想,所謂的感情是在陶舒的一句句玩笑中開啟的,她真的喜歡陶修嗎,不,她喜歡的是閨閣中想象出來的那個人。
“我不喜歡他,我是氣自己太魯莽幼稚。”
張城擔憂自己站的太高不利于和這姑娘交心,索性蹲在江旋腿邊,誇獎道:“真是個好姑娘,想通了連眼淚都結束的這麼快。不喜歡他就把他狠狠丢在一邊,認真看看周邊人,可能會有你中意的一個。”
江旋破涕為笑,輕拍一下他的頭,斥道:“你可不許瞎說啊。”
“笑了就好,何時是你生辰,我突然想在像今晚一樣明亮的月亮下跟你品茶聊天,沒有其他人,連這個小家夥都不要,行不行?”兩人同時看向江錦意,才看見被忽略的小家夥背對着二人蹲在地上拼命往嘴裡塞泥吃。
“錦意——”江旋又一次抱起侄女,拿她作拒絕回答剛才問題的擋箭牌,要進屋時,回頭對張城嫣然一笑:“若我生辰那日在屋外賞月,隻需兩杯酒就凍死了,可不會有好雅興。”
張城對此回答很滿意,畢竟江姑娘已說出了她出生的季節,“還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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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陶修又收到一封從建康送來的信函,信寫的極短,要告知的信息量很大,他幾乎能從字裡行間看見寫信人不可遏制的怒火,開頭一改往日親切且私密的“康樂”這一稱呼,直接冷嘲熱諷的下筆叫他“陶城主”。
“陶城主,别來無恙,我于六月中旬到漳南,将親眼見識一下放歸山林的鳥雀會野到何種程度。”信的末了依舊不是他的私印,還是那枚固執且鋒芒逼人的右衛大印。
陶修又一次體會到期待某事時的充實感,上回是陶舒,這次是公儀林。縣尹的身份忙的他沒意識到自上次一别竟已過去一年多了。這段離别不能相見的時間裡,他收到不少公儀林利用官府各驿站送來的信,而他回複了了,如果沒記錯,應該隻有三封。
至于是什麼原因導緻他僅回三封信已不重要,這整個晚上,陶修都伏在書案前深思将功補過的方法,那封怒氣滿滿的三言兩語不得不讓他認真對待此事,好在半宿過來,确實想到兩個不錯的補過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