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修深喘一口氣,把滴血的劍插回後背,踢起一把長槍繼續往城牆上沖。
鐵與重木建造的兩扇厚重城門緊緊合在一起,其上共兩根門闩,每根都重達百斤以上。開城門的十幾人輕易将下面的闩杠擡下,但另外一根遠超身高,此處又無搭腳的東西。武元義急得滿頭汗,咒罵道:“這幫狗雜碎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快架人梯。”他大吼一聲。
張城等人守住城門通道口,已将先到的五六十周軍殺退,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二十多具屍體。就在張城的對面,敵軍的兩排弓箭手又蓄勢待發,他們後面站着身量高大的周軍将領,臉上結實的肉在火光下發紅發顫,扶劍掐腰冷笑道:“不愧是他們精挑細選出來的,片刻就殺傷我這麼多人,今夜你們一個也别想走。”
吐羅鹿天領命守在西城門“捉鼠”那刻起,就沒打算快速剿滅敵人,他本想玩玩他們再趕盡殺絕,卻沒料到這群人殺性駭人。蹲在他腳邊的弓箭手擡頭問:“吐羅将軍,他們幾乎被趕入死角,何時能放箭?”
吐羅鹿天望着一地的屍體,面色陰沉,指着欲開城門的十來人說:“不能讓他們死的太容易。”
“城門上的闩杠快要被他們取下了。”
“放箭——”吐羅鹿天将手一揮,密集的箭矢朝通道内/射去。
一具具倒下的同伴令武元義激憤不已,急切命令:“快擡下門闩,快!”手中的刀無法格擋飛來的利箭,他們在箭雨中架起五組人梯,一人踩着另外一人的肩膀,齊聲吆喝發力,把第二根闩杠擡了下來,“轟然”一聲投到地上。
這些斥候身中數箭,肩、臂、腰多處受創,咬着牙關合力把取下門闩的大門一寸寸推開。
武元義見城門微開,給守在通道外的張城下令:“不要管我們,快登城樓點火。”
張城和同伴緊貼牆壁以刀護在前面,眼見一個個兄弟中箭而亡倒在地上,他早就被一腔憤怒沖擊的雙目赤紅,收到武元義下達的命令後,立即背上幹柴帶四五個兄弟往城樓上沖。
通往城樓的這條道雖不長,但有兩重危險,一方是樓上垛口的弓箭手,一方來自吐羅鹿天面前的弓箭手。陶修和另外十幾個兄弟已先攻上城樓,為他們掃清了路障,不知此時陶修的處境如何。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從城牆摔下一人,口中噴濺出鮮血,張城忙望去一眼,是自己人。
兩扇沉重的大門在威鋒幢人的手中緩緩打開,張城和同伴躲避淩亂的箭拼命沖上城牆,每爬一層石階就聽到守住大門的兄弟竭力壓制在喉間的痛苦呻吟。
陶修與最先攻上城牆的同袍奮力厮殺,但敵軍衆多,他們于箭雨中寸步難行,很快十幾人就倒下大半。
城門已開,若城頭上的烽火不能按計劃點燃,胡墅的軍隊就不敢貿然前進。危情迫在眉睫,剩餘的壯士無力跟強大的周軍耗下去。陶修躲進一角,解下背後的幹柴放在牆根,用衣裾擦幹掌心汗水,抹淨殘留在長槍上的血迹。這是根普通的槍,木杆還有點彎曲,槍頭倒還鋒利。他用手抹了把臉,本想咽下一口唾沫緩緩勁,但因心裡急躁嘴中發幹,隻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一起沖上來的同袍隻剩四人,苟延殘喘,拼死掙紮。弓箭手的注意力開始轉移至城樓之下,陶修提槍背劍緊貼牆壁,閃至垛口殺掉第一個周軍,接着第二個,第三個,此時,鬼魅一樣的身影終于引起敵人注意。
呼啦一下,萬箭齊射,率先沖上城牆的十六個威鋒幢隊員全部陣亡,僅剩渾身是血的陶修踩着腳下的死屍向前。
他的長槍飒飒生威,對敵人有過的憐憫蕩然無存,目中迸射出搏命的兇光,他槍下的慘叫響徹夜空,前排弓箭手吓得擠退成一團,但後排的弓手立即擺好陣勢将長弓拉滿。
無數箭從他周身飛掠,即便是鐵鑄的身也經不住此番猛急的攻勢,陶修隻能飛快縮短與弓箭手間的距離,沒給自己留任何後路毅然跳進人群,此時,腹背受敵。弓箭手随之退下,換上持戈執戟的士兵,将他圍在中心。
“此人殺得最兇,殺了他。”
這聲嘶喊極振勢氣,圍住陶修的人化做餓狼,急不可耐撕咬落單的猛獸。
但他們小瞧了這隻落單的兇獸。他動作敏捷靈活且狠戾果斷,手中那把無人靠近的長槍撼山攪海,周軍隻能繞着他兜圈伺機下手。
傷亡者越來越多,圍困在中間的少年除了力盡筋疲外,竟沒人能傷他分毫。
陶修的青布衣裳被汗與血浸濕,再次失去原色,冰冷的夜風中,他聞到胸口的血腥氣,體力過度消耗,此時已孤木難支。陶修拄着長槍大口喘息,遙遙望見烽火台卻靠近不得。
幾步遠的地方,一名周軍跳上牆頭,居高臨下,對準人群中疲憊不堪的少年拉滿弓箭,放箭之前,他被少年腰間通紅的大帶吸引了一瞬,那根腰帶真他娘的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