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本來應該直接果斷地拒絕的,她幾乎能夠想象到九方廿見到高見青之後大概會說些什麼。
“禾易要和他一起走,我應該再見他一次。”九方廿說,這話裡的怅然和困頓說不清道不盡。
老皮站在原地,挂衣服的手一僵,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從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口袋裡摸出本子和手機,從聯系人裡找到高見青的号碼抄到一頁上,撕下來放在桌子上:“他願不願意出來見你,我不能确定,但聯系方式給您,我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九方廿點頭。
“我這幾天會去一趟蘇城。”老皮放下買來的菜,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你們總是有辦法處理好這些事情的,就你們自己解決吧。”
她走了,門又被重新拍上。
這之間發生的種種,高見青一無所知,睡到一半醒來時範禾易已經回來了——他沒有回卧室睡覺,身上還穿着外出時的衣服,趴在沙發邊緣的位置。
他剛醒,範禾易便心有靈犀一般緊跟着醒來,高見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側身讓出了些位置:“回來怎麼不去床上睡?”
“本來隻是想等你起來的,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範禾易收回枕着的胳膊,起身躺到高見青身邊。
沙發進駐這個出租屋的時候是作為單人沙發使用的,那時候它和他的主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家裡會有第二個人出現,現在兩人躺在一起擠得沒有一絲空餘。
高見青卻好像完全不在意這一點擁擠,掀起身上的毛毯替範禾易蓋上:“你見到九方廿了吧,有好好聊嗎?”
範禾易埋頭蒙在毛毯下:“我告訴他我們要走了,離開之前會去再見他一次。”
高見青收進胳膊抱住懷裡的人,點着頭,下巴輕輕碰在範禾易頭頂上:“你做的很好了。”
“因為我做的很好才想抱抱我嗎?”
“不,因為你是你,所以才想抱抱你。”
高見青的懷抱并不溫暖,但語氣柔軟的像是在天空中看過所有美麗景色後才落到懷裡的棉花糖一樣柔軟的不得了。
他總共不經意間突然采用情話攻擊,即便是範禾易也忍不住在這種氛圍裡長久的享受下去。
在閉眼和睜眼之間猶豫了不知道第幾個來回,最後範禾易隻是安靜的任由他抱着自己。
已經是淩晨了,附近的街道漸漸響起爆竹聲,這是昭示着新年到來的前奏,之後緊跟着的便是除夕和春節,盡數是新的開端。
他們努力想要在彼此的安慰和陪伴下走向新世界,在無知無覺的幸福中。
城市的另一端,無人的空巷裡,這是沒有人關注的角落,即便連離家出走的流浪者都不會涉足的區域。
那團黑漆漆的雜貨堆裡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任誰都能看出他不是普通的人類,慘白的膚色和獠牙昭告着一切。
如果現在該隐還在那便能認出那雙獠牙,和他的父親布魯赫幾乎是一脈相傳的醜陋,那是令人作嘔的血腥的工具,但可惜的是他從這座城市的戰後打掃中成功躲藏,成為了街巷之中的蛀蟲躲了起來。
“啊,今天是個好天氣啊,”布魯赫二世聲音拖得很長,帶着肩膀上的蝙蝠走出巷子,走到月光下,“讓我找找看呢,那個帶走我糧食的人類。”
老皮從酒館離開後并沒有立刻離開,反而站在門口悶悶不樂的一腳踢飛了不知道哪個孩子用模具造成後留下的雪鴨子。
那隻帶着笑的鴨子撞到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後碎裂開來,變成散雪落在已經被踩成泥水的人行道上,成為顯眼的白。
“算了算了,他們都是有自己主意的家夥,沒有一個需要我說些什麼的。”她走到摩托車邊,拿起挂在車把上的頭盔和手套一一戴好,不解氣似的又下了車團起地上的雪做成雪球砸到酒館門上。
聲音倒是意料之外的大,老皮看着門闆上那塊顯眼的雪痕,立馬跨上車發動離開。
摩托駛出這條街道時莫名熄了火,老皮靠邊停下擰了幾次鑰匙仍舊沒有反應,她不死心的摘下頭盔試圖檢查問題。
打開油箱的時候,刺鼻的汽油味混合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彌漫開來,她用手電筒照進去——那簡直是這個給世界上最惡心的畫面——汽油表層浮着一隻不知何時死去的蝙蝠。
幾乎是同時,老皮隐約察覺到背後的涼意,她顫抖着手合上油箱,猛地回頭,那對曾差點奪走小甘生命的獠牙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