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宴明昭聽程一諾抱怨過，在前兩年明德的‘小販文化’比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種類更多，味道也更全面。因為有他們的存在，内宿生隔三岔五才能讓外宿生悄悄幫忙捎份快餐來填補被明德食堂摧殘的心靈，以便在明德機械壓抑的魔鬼作息裡夾縫生存。

直到明德前兩年校長換屆，新校長很注重校園的門前衛生治安，剛上任那段時間強烈打擊附近的攤販，不讓攤販在附近設油煙味重的攤子，更加令人發指的是在校門口設了警衛與值日教師巡邏，嚴禁外宿生帶有味道的食物進校。一時間，攤販數量激減，經濟效益上不去，有些店鋪入不敷出就幹脆關門閉店。學生的精神食糧和生理食糧被剝奪，真真是爬頂樓一躍而下的力氣都沒了。校内校外哀嚎一片，堪稱萎靡。

重壓之下，必有勇夫。聽聞後來有勇士夜潛校長辦公室，投了一封義正言辭的投訴信，聲淚俱下的控訴新校長是砸學生的飯碗，建議校長把重心放在整治食堂——

好吧，其實根本沒有這麼柔和的措辭，反正後來第二天新上任的校長大人在看完信後，氣得新校長連查了兩天監控，非要揪出那個不服從管理的學生。那一陣子，大家不動聲色，實則都在暗暗嗤笑新校長多此一舉，默默都在為那個勇夫捏一把汗。

所幸，最後也沒有揪出那個長衫長褲，面帶口罩，帽子壓的低的離譜的“攪屎棍”。而那個校長因為不得民心，不到兩年就被學生投訴多次，沒多久就換了個校長。就是宴明昭在轉學時，在辦公室見過的那個。宴明昭對他印象很好，覺得他是個恩威并施，頗會為學生考慮的校長。現在高三的植物角就是他的主意，在不影響教學質量的前提下，他很樂意讓學生自己多一些個人生活。

就這樣，明德的‘攤販文化’在一次迎來了新生。

李煊選了明德對面馬路邊上一家口碑不錯的快炒店，因為現在隻有高三開學，平時門庭若市的店一下子寬闊許多，兩人一進去就有一個靠牆的位置坐下。在等餐的過程中，兩人閑聊，李煊又提起關于明德攤販的陳年舊事。

“媽的，當時被那個校長那麼一搞，當時這裡的地租也漲了，導緻好多物美價廉的店都倒閉了。現在這家店原先是個面館，我們籃球隊經常在這聚餐來着。當時這家店倒閉了，程哥還傷心了好一陣呢，隔三岔五就站在門前左右轉悠……嘿，你可别跟程哥說我說的，不然讓人知道他那些過去，他不得殺了我。”

宴明昭太陽穴一跳。

“你說的是不是……嗯……李叔開的。”

“喲呵，這你都知道，是程哥說的？他這都和你說了。”李煊頗為新奇。

“嗯。”

“李叔的面做的好吃，買的也便宜，人也大方，平時我們下了自修還過去的話，他就說食材到了晚上十點半左右肯定不好吃了，說我們不來他也是要處理掉的，好幾次都沒讓我們付錢。當時程哥老點他們家的炸醬面來着。唉……”

“怎麼了。”

“李叔他自己一個人忙前忙後支楞一家店，妻子早些年去世了，自己又帶着個生病住院的女兒……本來就有些吃力了，那段時間又……唉……我都有點想他了。不過還好他人夠好，在那裡都可以混的風生水起，又換了地方繼續開面館，離明德也不遠，有空我得去看看他。”

宴明昭腦子裡不由自主浮現那天在昏黃燈光下，在面館裡看見的那個憨厚的老闆。結實的身闆，汗黃的毛巾，緊貼皮膚的短袖，讓人覺得溫暖慈愛的笑容。

唉……

原來看起來那麼爽朗的人也過得那麼不容易嗎？這個世界還真的是各有各人的磋磨，各式各樣的苦難和痛苦，百樣無一複。

“咳咳……那個，小宴子。”李煊别扭的開口，斟酌許久開口，“程哥他……應該還沒有吃飯呢，你帶手機來了嗎？在群裡問一下，他要不要出來。”

“那楊峥他們呢。”

“咳！”李煊不自然的挪開視線，視線落在店裡稍有油污的桌面，低頭從桌上的紙巾盒裡抽出幾張紙，不緊不慢的擦桌子，“他們要是樂意來就來呗，林任挺樂意吃這家的番茄炒蛋，平時人多也排不上，現在我們偷偷開小竈不叫他，不知道要怎麼說我……們小氣呢。”

嘴硬吧。宴明昭好笑地想，我說怎麼剛才一下子點這麼多菜呢，原來是早就計劃好了吧。

“笑什麼！我雖然是氣他們當衆下我面子，可是天大的事也不能不帶人一起吃飯啊，我們幾個一直都這樣的，你以後就知道了。你現在叫他們，可不要說是我叫的。”

“不不不，我沒笑，我現在叫人。”

“還說你沒笑！”

“我的嘴角有些先天性的疾病，偶爾會抽搐一下。”

“哼！”

“……等等，考試考傻了，其實我沒有帶手機上學的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