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明昭小心的踏出第一步,五感全部都以最高階狀态提防着四周,心髒不可抑制的叫嚣着提防。他聽見窗外有風吹過樓下大榕樹的聲音,他神經質的覺得那風吹樹梢的聲音都包藏殺機。
在那裡呢。
那個人又在哪裡等着我呢。
沙發上嗎?
不是,月光飄進來,沙發上沒空無一物。
還是卧室裡?
那他為什麼不開燈。
黑暗中有悉悉索索的一陣聲響,有人從空中劃出一道寒光。宴明昭身體一陣寒栗,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一把泛着冷意的刀刃抵住脖子。
砰——最裡面的木門被人踢回原位。
卡擦——迅速反鎖了。
宴明謹一直在門邊等他!
那刀是宴明昭放在廚房裡削水果的,剛剛買來還鋒利的很,更遑論現在拿着它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宴明謹在他身側用左手狠狠桎梏住宴明昭的腰身,另一隻手拿刀架在宴明昭脖子前。宴明謹的情緒出奇的低沉,整個過程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将下巴置于宴明昭的頸窩。
刀刃鋒利處與宴明昭的脖側的大動脈無縫銜接,宴明昭甚至那感覺到刀身的寒意緊貼皮膚引來的瑟縮。他毫不懷疑隻要他稍微挪動一寸,下一刻他的脖子裡就會有更加滾燙的血流出。
宴明昭不敢大口呼吸,不敢說話。他感覺到了來者的戾氣,以及空氣中的壓抑。
他的血液凝滞了,思維麻木了。呼吸沉而重,腦子飛火流星間,想過自己也許會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第一反應是想起程一諾——如果我今夜會死,那剛才應該多和他說說話。
宴明昭連口水吞咽的幅度都慢下來,他在此刻分外清楚地聽見到自己内心的求生欲望。
他顫聲,身體像被炸成七零八落的廢墟,“宴明謹,你想殺了我嗎?”
宴明謹的反應很奇怪,他沉默的在黑暗裡感受宴明昭脆弱的姿态。最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嗤笑一聲,握刀的手更緊了,在開口的時候卻是很沒有頭腦的一句:“騙子。”
宴明昭正企圖從這句話中得到一些求生的可能,宴明謹的手腕一轉,用手背拍開了牆壁上的燈,同時将刀刃收回。
一瞬間,燈光大亮。兩人相對,宴明謹望着宴明昭脖子上被利刀摩擦出的紅痕,目光沉下去,黑的讓人看不清情緒。
宴明昭明白危險暫時解除了,他拼命大口呼吸,将剛才胸腔裡缺乏的空氣盡數收回。
他向左側退一步将二人距離拉開,後背死死貼着牆壁。眼神戒備地盯着眼前人的動作,如瀕死的困獸被迫露出所剩不多的爪牙。劫後餘生的害怕讓宴明昭不發控制身體的抽搐和痙攣。
宴明謹不耐煩的磨磨牙齒,他實在是讨厭這樣的宴明昭。
防備,哀愁,痛苦,恨。
到底哪裡錯了,明明之前的宴明昭不是這樣的。
他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一直在這附近轉,也不知道是在等什麼。所以他在宴明昭回來的那條路上,隔着一條馬路看見宴明昭和那個人肩并肩一起走回來。
那時的宴明昭不知道在想什麼,那個人就時不時的用一種宴明謹覺得很刺眼的眼神頻頻看他。
明明他們之間無言,宴明謹卻恍惚間看見很多年前的宴明昭。現在的宴明昭對太多人和事都很小心與謹慎,對他更是冷漠和痛恨。可像剛才那樣無戒備的、盛滿喜哀的、很安靜的靈魂,真的很像——很多年前會在他身前慷慨激昂說‘我們是兄弟,我們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幾十米的距離,咫尺天涯。
宴明謹上前靠近一步,宴明昭就往旁邊躲兩步。
宴明謹伸手,宴明昭發狠的一下将他的手拍開,擊打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擴散,伴随着宴明昭咬牙切齒的低吼,“滾啊!“
宴明謹瞳孔眯成很危險的弧度。兩人對峙了許久,宴明謹嘴角緩慢的彎成一個僵硬奇怪的幅度,似笑非笑,相當瘆人,“哥哥看起來不太想見我,可我今天也實在不高興。”
宴明昭敏銳的嗅到危險,眼珠四轉,腦子快速思考如何從一個持刀的瘋子手中逃命。
宴明謹的身體一寸寸靠近,雙手自然下垂,握在右手中的刀尖不動聲色的轉向宴明昭。
宴明昭身體緊繃,在宴明謹離自己隻有十幾厘米時,他奮然矮身往身旁竄命。
左腳剛提起,尚未來得及邁出。即被一股不容拒絕的蠻力抓住衣領,一下被掀翻從而被迫後仰擡頭。他踉跄後退,幾乎半個身子都靠在宴明謹的胸膛上,腦袋被禁锢在宴明謹的頸窩。身貼身,他聽見宴明謹亂糟糟的心跳,以及惡魔宣判的有關他的結局——
他看見宴明謹擡起了刀。
宴明昭掙紮,手肘高頻率的向後擊,可因身處視線盲區而十有九空,同樣的,很顯然猩紅了眼的宴明謹不會因為他不痛不癢的反抗而松手。
宴明謹專業的學習過一些搏擊技巧,宴明昭的身體早就不如四年前那般健壯。這些年,他經常吃不飽,四處掙錢奔波,身體發育遠比不上小他兩歲的宴明謹。
宴明謹泰然自若的注視宴明昭因為痛苦而泛紅的精巧臉龐,呼吸越發灼人。宴明昭的所有力氣都用來抵抗身後那個人接下來的動作,他的左手當年被人販子截堵時受過傷,每逢下雨天會刺骨的疼痛,現在竟然因強烈的抵抗已經隐隐有了複發的前兆。
他……快脫力了。
難道,他終于要去見小知了嗎?
我……不想死,程外婆說過很想我呢。
誰,誰來教教我啊。
宴明昭無力的閉上眼,瑟縮、顫抖地迎接劊子手的屠刀。
砰砰砰——
一道響耳的敲門聲響起。
“明昭,你是在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