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欲言,我截住他的話頭不讓他開口:“我躲避的原因确實是因為我怕,但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我如今的身體狀況恐怕很難和百濮王抗衡,他們不知狀況,卻将三軍勝敗的關鍵壓在我身上,我覺得實在太欠考慮了。我屈雲笙死又何妨,但若是連累我大楚将士輸了士氣,這比捅我千刀還讓我難受。”
這一番話出口,我自己都差點被自己舍身為國的壯志豪情感動哭了,子玉果然神情大變,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沉默了好一陣,才開了口,聲音也柔和了許多:“你先吃東西,我在黃花樹下等你。”
他朝我走來,我把門讓開,子玉停滞了一下,輕聲道:“對不住,我誤會你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說完便走了,我琢磨着他最後那句話,蓦地笑了。
生死由天定,哪裡由得了人來定,雖然知道這是像他這般年紀的少年最愛說的中二話,但心裡還是生出了一股暖意……
而且我說什麼他都信,這才是最讓我感動的,對比之下,我都覺得自己這種謊話張口就來的行為越發龌龊了。
十四天過後,出征前夕,秋荑帶着他那顆所剩無多的良心,終于回來了。
他看着我身上一道道刺目驚心的瘀痕,甚是滿意。
“很好很好,子玉果然沒讓我失望,你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我冷笑着看他,思考着是用劍砍還是用小刀戳,秋荑全然不顧我如此露骨的恨意,拿出一塊破布,用手指蘸墨,在上面畫了三個方框。
“這是此次的行軍布陣圖,公子玦率領中軍在此處,你率領的左軍在此處,而右軍則由若敖氏的新秀小将鬥渤率領。”
我注視着那張圖,雖然上面隻有三個方框,但隐約間好像真有千軍萬馬躍然紙上,心裡已是戰鼓擂動,雷霆萬鈞。
“若敖氏和屈氏一樣,也是楚國最古老尊貴的氏族之一,而且這個氏族是出了名的戰場狂人,這些年殺得四方腥風血雨,讓人聞風喪膽,可以說這幾年重大的戰事都讓若敖氏和王軍包了,沒别的氏族什麼事。如今的令尹子湘大夫便是若敖氏的最高統領,令尹算是楚王之下最大的官,軍權政權雙權在手,楚王都要忌憚三分。”
我思忖一下:“所以,絕對惹不得對吧。”
秋荑道:“是絕對惹不起!而且據說這位新秀鬥渤小将軍脾氣不太好,不過若敖氏就沒有幾個脾氣好的,常年刀口上過活的人,不要跟他們走的太近,屈氏這幾年專注内政,他們對屈氏雖然表面上尊重,心裡卻認為屈家的劍早就鏽的隻能砍老鼠了,如今也隻是靠着個古老氏族的門面硬撐着,而且,還有你……”
我止住他往下說:“我都懂,反正我絕對不和這位鬥渤将軍多說一句廢話。”
秋荑拍拍我的肩膀:“總之,若是被嘲了,當他對着空氣放屁就行了。”
秋荑繼續畫了幾行:“此次你們屈氏出動三千人馬,會有三個千夫長跟着你,你必須要記住他們的名字和長相……”
我拿出高考前狂背化學反應式的瘋魔勁,生生逼自己記住了他塞給我的訊息,人心恐懼的緣由往往是來自于不了解和瘋狂腦補,多了解一點,恐懼感也會消滅一分,這個道理是我大一跟風讀各種成功學心靈雞湯時唯一還能記住的話,到今天才真心覺得這些大道理果然還是有點作用的。
到了天色泛黃之際,門被叩響,我打開門,是屈家那位馬車夫。
“四公子,該走了,時辰不早了。”
我望了望天,确實該走了,便回頭向秋荑躬身一拜:“師父,雲笙告辭了。”
秋荑回道:“一路保重,千萬小心。”
“是,徒兒明白。”
我剛轉身要走,又想起一事,便停了片刻。
“還請師父轉告子玉,這些日子多謝他的關照,若我得勝歸來,一定請他喝酒,還要在那棵黃花樹下比試一番。”
秋荑捋捋胡須,眯着眼道:“好,一定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