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一群人圍在一起,像在商量什麼。走近了時宇潇才看清,青年蔣宏進身處其中,工服平平整整穿在身上。他手裡拿着一個文件夾,正在作記錄。
“凡事都你們說了算呗,動動筆杆張張嘴,獎金績效就都給我們扣個幹淨。哪像我們,每天悶在這車間裡,辛辛苦苦賣力氣,畢竟坐辦公室的都是領導嘛!”
一個工服敞開,裡面白色背心拉到胸口的黑皮膚男人開口說,語氣是不能再明顯的陰陽怪氣。
“産品的檢測标準全國統一,不是我們某個人說了算的。”蔣宏進誠懇地解釋道:“王哥,我們不是要找您麻煩,公事公辦。”
那人聽了,斜他一眼,撇着嘴角小聲嘀咕了一句。
時宇潇聽得很清楚,“臭娘們兒”。
周圍有男有女,自然也全聽見,紛紛交換眼神、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時宇潇剛要發作,想想别說發作,發癫都沒用,隻好繼續看下去。
接下來一切都按流程走,蔣宏進那一行幾人做好記錄之後,便要離開。
他低頭整理文件夾,走在最後頭。突然,方才怼他最起勁那大老粗一步蹿上前,照着他的屁股大力擰了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瞬間響起如雷般的嘲笑聲,有人指着蔣宏進取笑他,“小屁股比娘們兒還得勁兒!以後見了哥哥捂緊屁股,不然給你揉開花!哈哈哈哈哈哈哈——”
污言穢語是聽了都覺得髒耳朵的程度,然而更令人寒心的是,現場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蔣宏進說話,還有人不耐煩地催促他趕緊走。
安全帽的陰影下,時宇潇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小小的背影跟随人群消失在車間門外,一個字也沒留下。
“他們沒什麼文化,平時說話都這樣。”
蔣宏進小心翼翼地觀察時宇潇的臉,一邊解釋說。
縱然心中有千般怒,時宇潇最後還是無力地長長歎了口氣。
哪裡都有這樣的人,何況蔣宏進隻是個沒背景的小員工,加上身高體型毫無威懾力,碰到這種情況隻能吃悶虧。
“你沒進過廠區的話,跟我在車間裡看看吧,來。”
看得出來,蔣宏進有在努力試圖哄他開心。這讓時宇潇多少心情變好一些,因為這正說明對方真的有放下防備,把他當可以信賴的朋友對待。
得知時宇潇大學學的是機械工程,蔣宏進眼前一亮。雖然除了學校安排的實習,時宇潇再沒做過相關行業,但聊起來還是頭頭是道,兩人相見恨晚,從材料、運轉,再到維護,幾乎每一台設備都能聊它百八十個回合。
正當時宇潇提出,讓蔣宏進帶他去别的地方再看看時,一聲咆哮響徹整個車間。
“姓王的!你特麼給我滾出來——!!!”
這聲音聽着耳熟,時宇潇與蔣宏進對視一眼,繞過設備快速跑向聲音的方向。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男生,看着和蔣宏進差不多大。他将工服上衣圍在腰間,白背心遮擋之外的身體,全是腱子肉,健美又有力量。
可他明顯不是來顯擺好身材的,發現目标,便怒氣沖沖地破口大罵:
“自己老婆不夠摸是吧,跑來單位摸男的屁股!張嘴閉嘴罵别人娘們兒,騷擾娘們兒的你又算什麼東西!姓王的,女兒都上初中了,幹這種破事兒,你特麼還要不要臉!!”
事實上,男生一出現,其他工人就立刻上前試圖拽住。可他一副要把所有人掀翻的架勢,硬是毫無障礙地沖到那大老粗面前。
眼見着要幹起架來,這時,一位頭戴安全帽的年輕工人飛速沖上前,半抱住已經舉起拳頭的男生,“利群!利群你這是幹什麼!冷靜點!”
聽到這個名字,時宇潇瞬間瞪大雙眼,小跑着再往前湊了湊。
他定睛一看,這人還真是英利群!
老丈人确實沒吹牛,年輕時的他,活似一頭精力旺盛的好鬥小牛犢,别說不怕虎,天王老子來了,都要拔他一根胡須下來,給自己剔牙使。
“一次兩次都忍了,可這都欺負人蔣宏進多少回了?有意見找領導啊,欺負一普通工人算什麼本事!團結互助的廠訓特麼吃進你狗肚子啦??”
王姓工人被當衆找上門,自然也不想輸了氣勢,張嘴就罵:
“他那模樣,根本不像個站着撒尿的男人,老子就是看不慣他怎麼了!都是男的摸個屁股怎麼了?你這麼為他出頭,那屁股是你的X過的?隻能你一個人用?”
周圍又是一片哄笑,這不善的笑聲比任何言語都更能拱火。英利群一雙眼睛通紅,大罵一聲“我X你大爺!”,瞬間就撲了上去!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好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工人一起上,才勉勉強強拉住英利群,而大老粗那邊的污言穢語則是一刻也沒有停過。
“幹什麼你們!!幹什麼!!”
突然,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竟一隻手就硬控住發狂暴起的英利群!
“小兔崽子,看樣子你爹揍你揍得還不夠!我告訴你,今天你但凡有膽子揮一個拳頭,不用你爹出馬,老子現在就打斷你的腿!”
這人比自己還高半個頭,時宇潇暗暗在心裡訝異,身形更是比他大了兩個尺碼,現場其他人跟他比起來,一個兩個,活像沒長成的小雞仔。
工人們拽着英利群不敢撒手,一個個都生怕他再次發瘋。不過實際上,暫時制止他的并不是這些人,而是方才放狠話的男人。
一聽魁梧男人的話,英利群又氣又急,“領導!這姓王的太欺負人了!廠裡天天說,來了都是兄弟姐妹,哪有兄弟之間這麼——”
魁梧男人比了個“停”的手勢,轉頭和身邊人交待:“去把小蔣叫來。”
沒過一會兒,蔣宏進小跑着趕來,見眼前這陣仗,他明顯受了驚,大氣也不敢出。
“老王,人來了。”
魁梧男人隻用了短短五個字,震得在場的人噤若寒蟬。
先前在蔣宏進面前的可恥模樣蕩然無存,換上一臉的畏畏縮縮。雖然還是肉眼可見的不情願,但領導和車間同事都在,還有不少來看熱鬧的員工,那王姓工人隻得低頭道歉:
“對不起,今天我不該冒犯你。”
“以後呢?”男領導言簡意赅地問。
“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種情況,我保證!”
男人轉頭看向蔣宏進,“小蔣,你怎麼說。”
目光齊刷刷向蔣宏進投去,他變得更加不自在,支支吾吾地回:“我,我接受,道歉……”
“行,話就這麼說開了。剛才英利群有句話講得好,進了廠,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那有矛盾,很正常!說開了就完事兒。”
說着,他睨了一圈周圍所有人,語氣陡然嚴肅起來:
“但是以後都少特麼給老子找事!有這個勁兒拿去建設榮興,建設祖國!矛頭對準同事算什麼本事!再有下次,我不管你們是手欠的,嘴欠的,來尋仇的,通通吃處分,或者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