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雪就停了,今天外頭風和日麗。
雖然總有人揶揄,說冬日裡的太陽,是冰箱裡的燈,隻起到照明作用,但明媚的陽光多少能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隻是,光線仿佛被屏蔽于這個房屋之外——一早開始,英見畫家裡就一片陰霾。
“畫畫,小宇他……怎麼突然回家了?你們吵架了?”
英見畫黑着臉,一言不發。
“哎喲你這孩子,一聲不吭,是不是要急壞爸爸……”
英見畫鐵了心不說,英利群隻得噤聲,即使猶豫了好幾次想再問問,最終還是搖着頭回了書房。
把衣服一件一件挂的挂,疊的疊,英見畫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整理機器。
窗外光線明亮,他卻拉上窗簾,隻開一盞小台燈。背光讓他的臉被陰影全然籠罩,配合冷若寒霜的表情,着實駭人。
“什麼叫……開心就夠了?”
時宇潇感覺自己快要哭出來,他不明白英見畫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态度,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他丢在冬日的雪夜裡,讓他内心備受煎熬。
“宇潇,你為什麼總是要确定什麼呢?”英見畫幾乎是掏心掏肺,“除了太陽東升西落,人生老病死,沒有什麼能百分百确定。甚至生老病死都有可能脫離自然規律。你非要一個所謂的名頭,又有什麼意義?”
笑話。
英見畫的言論、還有時宇潇因着他而起的那些悸動、柔軟,全都成了笑話。
“所以……”時宇潇聲音顫抖,“我和你其他追求者,沒什麼區别,是嗎?都是你魚塘裡養的魚……你可能确實更喜歡我一些,但也僅限于讓我靠你更近些,開心了就逗一逗,但是絕對不負責……”
明明委屈的是他,英見畫的表情卻像他才是承受“無理取鬧”的一方。他像是沒了耐心但仍在忍耐,“你要真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哈哈,哈哈哈……”
時宇潇立刻笑出聲,見了鬼了,他居然有被人說這種台詞的一天!
這時,鄰居的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燙着羊毛卷的腦袋悄咪咪鑽出來。英見畫按下指紋把門打開,“進屋吧,太晚了,别打擾人休息。”
時宇潇沉默地跟着英見畫進卧室,就這麼紅着眼睛看着他。
英見畫倒是氣定神閑,脫下厚外套之後,修長的脖頸露出來,幾縷垂下的發絲貼在上頭,優雅又高貴。
“去洗漱吧,我困了,想早點休息。”
說着,英見畫拉開衣櫃門,準備拿換洗衣物。結果被時宇潇一手重重撐上櫃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果不其然,主卧傳來聲音,“畫畫,怎麼啦?”
“沒事,爸,不小心手滑,您先睡吧!”
外頭恢複安靜,英見畫卻眼含愠色,把視線轉向時宇潇,壓低聲音道:“發什麼神經?别吵着我爸睡覺!”
時宇潇絲毫不避開這個不善的眼神,直直迎上去。他的眼裡有委屈、不甘,還有難以掩蓋的憤怒,英氣的眉頭緊蹙,嘴唇也抿成一條直線。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麼生氣過。
他知道,英見畫是不可能被他這樣盯怕的,隻會擔心矛盾擴大,影響自己父親休息。果然,在無聲地對峙許久之後,英見畫終于稍微服軟,“明天,我一定給你一個答複,行嗎?”
這個回答讓時宇潇的内心出現一絲松動,難道英見畫願意答應和他在一起?
可下一秒,他的希望就被徹底擊碎。
英見畫無奈地攤開雙手,“但如果你依然堅持要一份穩定的關系,對不起,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時宇潇感覺血液一下湧上頭,沖得他嘴裡一陣發苦,眼眶也開始發燙。
他想大聲嘶吼,咆哮,可當下連說話都要壓低聲音,這種無比憋屈又壓抑的感覺讓他逐漸開始頭暈目眩。
他不禁痛苦地捂住腦袋,另一隻手撐着衣櫃,見狀,英見畫終于有了反應,他伸手扶住時宇潇的身體,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時宇潇喃喃地重複這幾個字,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喉嚨裡發出怪異的“咯咯”笑聲。
他喘着粗氣推開英見畫,然後跌跌撞撞地打開櫃門,把裡面自己的衣服胡亂往地上丢。
剛搬來住時,時宇潇的衣服洗完都塞回行李箱,英見畫嫌棄地說和鹹菜似的,就幫他熨好挂進自己的衣櫃。
為此,時宇潇美滋滋了好些天,還時不時打開衣櫃,對着兩人挂在一起的一整排衣服嘿嘿傻笑。
“時宇潇!”英見畫低斥一聲,伸手抓住時宇潇的手腕,“别鬧了!去睡覺!”
然而時宇潇心裡想的隻有趕緊離開,要是再晚一些,他可能真的要沒出息地,再一次在英見畫面前落下眼淚。
他用力抽出手,不小心打在本就不算牢靠的衣杆上,頃刻間,所有衣服嘩嘩往下掉,各種顔色混在一起,像畫家的調色盤,混亂,渾濁。
兩人的肢體争執這才安靜下來,隻有胸口還在大幅度起伏着。
時宇潇對着一地狼藉,表情呆滞地想,這不就像他的感情,表面看整整齊齊,實則一碰就倒。
不得不說,英見畫衣服還真多,春夏秋冬,五顔六色。時宇潇蹲下身,木然地把自己的衣服從其中撥出來。
抱着衣服轉身的那一刻,他被英見畫叫住。他回過頭,看到英見畫不小心被絆了個趔趄,然後急急忙忙地伸腳把那條白布裙子踢到一邊。
“太晚了,我送你打車。”
時宇潇像是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苦笑一聲,“你甚至不願再留我一回……”
他把英見畫直接屏蔽,平靜地把所有物品收進來時的兩個行李箱,把相機背好,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說是頭也不回,就真的一次也沒有回頭。路過院子時,看到不久前兩人放煙火時留下的腳印、英見畫堆在牆角的雪堆,他的眼淚終于還是止不住。
可即使這樣,時宇潇也不曾往回看。他怕看到英見畫,這樣他會舍不得走;可他更怕看不到英見畫,那他真的會原地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