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宇潇這回履行承諾，請客帶張文源去吃最地道的東北菜。地點自然是他最近常去那家。

他站在街邊等了一會兒，出租車上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張文源今天穿了一身淺卡其色羽絨服，牛仔褲，腳踩白球鞋，頭發比年前見面那次剪短了許多，看着精神又陽光。

一見面，他熱情地給時宇潇一個大大的擁抱，“好久不見了！算上過年，得有一個多月了吧！”

“是啊，好久不見！”

時宇潇也是開心的，他發自内心把張文源當作值得信賴的上司和朋友。

所以在來之前，他已經想好今天必須要坦白的内容。

兩人在飯店二樓落座，還是上次時宇潇和英見畫父親的座位。熟練地點了幾個菜，一邊給張文源倒茶水，時宇潇一邊說：“這裡生意特别好，我提前定了座，來得也早。再晚半小時，我們就得排隊了。”

“那這裡的菜一定非常好吃！宇潇，你是怎麼知道這家飯店的？”

“一位……朋友帶我來的。像這種地道的本地館子，全靠自來水，我是本地人，先前都不知道。這不，現在我又把你給帶來了。”

低頭輕啜一口熱茶，張文源輕輕放下茶杯，淺笑着看向時宇潇。

時宇潇被看得心虛，就在這時，一份醬大骨上桌，張文源先轉移話題道：“先吃飯吧，開了一天線上會議，就啃了個面包，好餓啊。”

時宇潇趕緊拆了包一次性手套遞過去。好在今天上菜還算快，一張小桌很快擺滿。

兩人邊吃邊閑聊，張文源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他。

“總部對你這次的拍攝十分滿意，不過空缺的攝影師職位已經招到人，是一位曾經在美國工作過五年的專業時尚攝影師，資曆和經曆都要優于其他candidate。所以很遺憾，你可能要等下一次招聘機會了。”

“總部真的誇我嗎？”時宇潇手舉一根大棒骨，“哇，我真是太開心了！”

“你不遺憾？”

“不遺憾呀，有能力的前輩比我更有資格得到這份工作，隻要我繼續努力，也會得到屬于我的機會。”

張文源沒說什麼，低頭撕了一小塊肉塞進嘴裡。

他的吃相很斯文，在時宇潇印象裡，還有一個這樣的人，是英見畫。

不過兩人差别不小，英見畫是吃得香且吃得“穩”，張文源則明顯從小在家教良好的富裕家庭長大，屬于富家少爺的優雅。

“你心态真積極。”他笑着說，“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之一。”

話題終于來到這裡。

飯店裡，人已經多起來，二樓的座位快要坐滿。環境變得嘈雜，聊天，喝酒，打電話的聲音此起彼伏，隻有角落裡這桌安安靜靜。

鼓足勇氣之後，時宇潇終于決定開口，“文源。”

“嗯？”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追求。”

張文源的反應比時宇潇想象中快，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

“你不用說抱歉，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沒必要勉強。我隻是……覺得有點可惜。”

他的表情十分坦然，雖然其中确實夾雜着一絲落寞。

“你可能認為，我是總部調過來的，不會在這裡呆太久。可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想繼續留在上海，城市太大，顯得人都很渺小。在盛城，這裡有人情味，有煙火氣。然後我又遇到了你，就更想留下來。”

時宇潇沒有打斷他。

“不過，有沒有感情因素，三五年内，我都會留在盛城。年前我就跟總部申請平調，前幾天已經批準。宇潇，雖然我們沒能成為戀人，當朋友應該沒問題吧？我一個外地人，除了公司同事，在這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是你。”

這番真誠的話語令時宇潇十分感動，他誠摯地道：“張總，你放心，有任何幫得上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他舉起茶杯，“那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還請不要嫌棄。”

兩人碰了個杯，雙雙飲盡茶水。張文源揶揄他，“你拒絕我，按理說該讓你喝酒的，結果我還要把剛才的好消息繼續說完，哎~”

“總部的誇獎不是嗎？”時宇潇有點懵。

“不止噢，”張文源眉眼一彎，“由于你的出色表現，今天的大區線上會議已經決定，未來H牌在東北三省的拍攝活動，例如線上推廣，線下明星站台等，都與你合作。而且我想了一下，這樣其實更好，不是正式員工的話，就不影響接其他工作，跟你以前沒差。”

時宇潇激動得快要起飛，能和H牌長期合作，放在入行初期，簡直想都不敢想！

誰能想到那個在悶熱的倉庫裡拍産品，一拍就是一整天，工資還被賴賬的自己，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這頓飯，時宇潇吃得美滋滋，心想新年假期剛過，就來這麼大一件好事，實在是開門紅！

兩人相談甚歡，一直到三小時以後才打算離開。買單的時候，時宇潇和老闆娘說，再打包一份醬大骨和拔絲地瓜。

“還沒吃飽啊？”張文源笑。

“噢，不是，呃……”時宇潇撓撓後腦勺，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打包帶給英見畫。”

張文源單挑眉毛。

“我在追他，哈哈……他家就住這附近，我給他送過去。”

張文源一副一切了然的表情，末了，佯裝遺憾地拍拍時宇潇的肩。

“雖然我追人失敗了，但總要有人成功，那我祝你成功吧！”

夜裡九點，時宇潇回到英見畫家。一開門，英見畫父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見他來了，英利群開始撺掇英見畫，“快去啊，兒子，快快！”

時宇潇一頭霧水，拎起手上的打包盒，“吃點兒不？”

英見畫接過來一瞅，“又是這兩樣，都快吃膩了。”

“叔叔說你愛吃嘛，嘿嘿。”

英見畫把菜放進冰箱，接着在老父親殷切的目光中，從茶幾下邊抽屜裡取了什麼東西出來。

一把仙女棒。

“跟我爸散步時看到的，隻剩這些了。”

“那你們下去玩啊，我先休息。外面在下小雪，記得多穿衣服！”說完，英利群把電視一關，回去自己卧室。

時宇潇如果還get不到他在給二人制造獨處機會，那是真傻。

他才不傻，回屋拿了件厚外套給英見畫披上，輕輕拉過他的手，“走吧，咱們放煙火去！”

到了樓下才發現，不抽煙的兩人都沒有打火機，時宇潇又跑出去買。回來時，他看見英見畫正蹲在牆角，把地上的積雪摞成一堆，仙女棒就放在地上。

他踩着雪過去，腳下傳來“嘎吱嘎吱”聲。走到英見畫面前時，對方擡起頭，朝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個笑容，讓時宇潇既開心，又失望。

開心的是，英見畫沒有因為他和張文源吃飯心情受影響；失望的是，英見畫沒有因為他和張文源吃飯心情受影響。

在他表露情緒之前，英見畫居然再次抓起一把雪，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

“你咋又吃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