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宇潇繼續說:“所以,是《新世代》那邊拍闆的幾個串通好了,借由英見畫這期,搞一出大新聞,也算變相宣傳了他們的雜志。這思路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張總,那H牌不就無辜牽連進來了嗎?放出來的照片裡,也并沒有體現出産品特色啊。”
“你說得對,很多人,包括我的上司,也用這個點來向我問責。可是當時你也看到了,就像我前面說的,吳鵬飛再亂來,我們也不能用刀指着他,對不對?”
張文源的笑容裡透出一股商人的精明,“既然事情已經走到這個地步,而且,産品上雜志的首要目的,是推廣,那麼隻要最後大家都知道了我們的産品,我個人認為,這就是一場成功的營銷。”
是了!時宇潇恍然大悟——照片拍得越慘不忍睹,反倒吸引越多人出于好奇去搜索産品。實際上,小絲巾的讨論度從照片發出的那一晚便水漲船高,在“H牌的正确打開方式之前”,已經上過一次熱搜了。
“那Daniel……?”時宇潇小心翼翼地問。
“Daniel?”張文源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思考幾秒後說:“哦,他的微博我看了。好看是好看,但是不能體現我們産品的特色。”
他寥寥數語便否認了Daniel的努力,“H牌不是隻要穿在帥哥美女身上,再擺幾個pose,就萬事OK的。快兩百年的老牌子,如果不能理解背後的底蘊,就會被衣服穿,而不是人穿衣服。當然了,網友光圖個賞心悅目,那無所謂。但Daniel很明顯被衣服穿了,我根本不會選擇他來當我們的model。”
這人果然眼光毒辣,而且說起話來表面如春風拂面,但底下暗藏思忖無數。年紀輕輕就坐到這個位置,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時宇潇就此得出結論,張文源此番話正說明,Daniel的舉動完全是自發的,粉絲到處傳播說他是H牌選定的新推廣人選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
“那按照張總剛才說的,在更多人了解到新産品後,Daniel那套照片的效果又确實出彩,也算變相宣傳了吧。”
張文源切開一半的鵝肝,點點頭道:“對,我們和他,雙方都有獲益。”
如此,《OK!新世代》得到了熱度;吳鵬飛一篇小作文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搖身一變成了苦X打工人,引發廣大網友的深切共情;H牌推廣了新産品;就連看上去毫無關聯的Daniel,都獲得了一緻好評,再加上粉絲幫忙造勢,希望他成為H牌下一任合作對象的呼聲此起彼伏。
唯一受傷的,隻有英見畫一人。
他什麼也沒做——除了認真工作,真誠待人。
可卻要背負莫須有的罵名,有心人的落井下石,還要面對不明真相卻急于出來指責謾罵的圍觀群衆。這鋪天蓋地的惡意,光是想想,時宇潇便不寒而栗。
見他面色凝重,張文源隻以為他還在消化自己說的話。他帶點勸解地說:“這種事情太常見了,所以我剛才說,但凡需要點曝光度的行業,包括現在的網紅,主播,誰不是為了流量整出各種花頭。博眼球、沒下限的事情數不勝數,像這樣的,根本不算什麼。”
聞言,時宇潇擠出一個表示認可的微笑。
接下來,話題重回日常,并逐漸走向情感相關。這一次挑起話頭的,是張文源。
說到底,其實每一次主動和時宇潇聊起感情的都是别人。他對自己的感情都不上心,更别說去關注旁人。而且還身帶被動性“無欲無求”這個bug。
“你肯定是單身,因為像你這樣的條件,一般隻有伴兒。”
這句話意味深長,但時宇潇秒懂。他無奈一笑,“張總說笑了,我一打工人談什麼條件,沒車沒房還月光,誰願意跟我。”
“那些都不重要。”張文源左手一揮,露出手腕上價格昂貴的腕表,“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開心。再有錢,房子再豪華,要是每天相看兩厭,那也沒意思。”
說罷,他身子往前傾了傾,手肘支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時宇潇看。
“和你在一起,我就感覺很開心,真的。”
時宇潇一愣,職業素養使他在頭腦發懵的情況下,依舊言辭妥帖:“謝謝張總,和你聊天我也感到愉快,而且獲益匪淺。”
“哈哈哈!”張文源被這句話逗樂了,邊笑邊搖頭,但目光依舊落回時宇潇臉上。
“宇潇,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吧……
向時宇潇投懷送抱的人不少,但像張文源這樣,從長相身材氣質,到學曆工作背景等諸多條件,全都無可挑剔的,從來沒有。
他說自己被總部調派過來任職,且安排的住所是酒店,那麼很有可能不會長待。
孤身一人來到外地工作,空虛寂寞實屬平常,時宇潇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也并不認為張文源就是輕浮,僅僅隻是成年人之間的坦誠罷了。
“我的房間就在樓上,很方便,換洗衣物也有。總而言之,什麼都不用擔心。既然我開心,你也開心,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将開心延續下去,你說呢?”
時宇潇後悔不已——不為别的,早知道就應該堅持帶張文源去下館子!
在嘈雜,熱鬧,煙火氣濃厚的環境裡,他說不定就不往那方面想了。不比現下燭光晚餐似的氛圍,不發生點什麼,好像都成了一種浪費。
在張文源這種察言觀色的高手面前,時宇潇的糾結被盡收眼底。
他反而安慰起人來:“不用因為拒絕而感到不好意思,更别怕‘得罪’我。宇潇,我很欣賞你,真心想和你長期接觸,千萬不要因此決定疏遠我好嗎?不然,我不僅不開心,甚至會傷心的。”
那時宇潇還能再說什麼呢?他的嘴角艱難上揚,“多謝張總理解,今後工作上還請多多指點。”
既然時宇潇婉拒留宿,張文源便堅持送他下樓。電梯下落的時間裡,時宇潇心想,到底是這張文源實在會做人,連對自己這樣的小嗎喽都禮貌有加。
還是說,他确實看中了自己,在想辦法多多表現?否則如二人這般職級差異,張文源實在沒有必要親自把時宇潇送到酒店門口。
“張總,我自己等車就行,你都忙一天了,快先回吧,我感覺自己已經在打擾你休息了!”
張文源佯裝嗔怪,“怎麼,你不留下來,還不讓我多跟你待一會兒?這就有點太無情了啊。”
時宇潇努力幹笑幾聲,突然,眼尾餘光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是前幾天時宇潇見過的同一件,加上與他腦海中回憶過無數次的身形完全重合——絕對不會認錯,遠處挽着另一位男性拐進VIP電梯的,正是時宇潇的小徒弟鄭志澤!
小鄭出現在酒店并不奇怪,但他身旁那位男士,即使離得遠看不清具體長相,從走路的儀态和氣質,也不難看出此人絕非普通人。
兩人的身影很快閃進電梯,所以時宇潇沒有看清男人更多的具體細節。他有一瞬間認為,也許隻是小鄭的普通朋友。可小鄭挽住男人時的黏糊勁兒,以及擡頭望向對方時,臉上流淌出的甜蜜愛意,足以證明兩人關系匪淺。
今天這一晚上信息量實在太大,本就忙碌一天的時宇潇CPU過載。當他滿臉疲憊,腳步虛浮地踏進家門,看見坐在沙發上敷面膜的英見畫時,足足愣了有半分鐘。
“定住了,要我給你上發條嗎?”
由于覆着面膜,英見畫說話聲音含含糊糊。笑意不自覺爬上時宇潇的臉龐,他站在英見畫的對面,鞋也沒脫,就那麼呆呆傻傻地癡笑起來。
“……”什麼毛病這是。
時宇潇忽視他嫌棄的表情,擡起右手,反指自己,問:
“英見畫,你覺得我長得很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