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時宇潇被鬧鐘喚醒。
大概是頭一個夢消耗掉太多元氣,再度入眠,和先前簡直天壤之别,一夜無夢到天亮。
他簡單收拾完,下到别墅一樓大廳。兩個醉鬼正癱倒在價格不菲的真皮沙發上呼呼大睡,英見畫坐在他們斜對面。
見他下樓,隻淡淡掃了一眼,注意力就重新回到手裡的書本上。
出于遠離他的本能,時宇潇走到别墅門口遠眺。這裡果然如周亦所說,一眼望去是平靜的海面。
隻是今天,陰雲遮擋了太陽,海水不似昨日的波光粼粼,顯得有些壓抑。
他本身是喜歡大海的,不知是不是受了天氣影響,這海他越看越不對味,便轉身回到屋内。
周亦的朋友按約定載二人先回城。剛上車,時宇潇困得不行,直接昏睡過去,醒來已下高速。
“宇潇,昨晚是不是吵到你了,咋這麼困,都打呼了。”周亦朋友打趣道。
時宇潇不好意思地撓頭,“可能昨天起太早了,晚上沒睡夠。”
“那就好。”周亦朋友接着說,“他們真能造!又是唱K又是拼酒,早上才消停。我今天要辦事,1點就回去睡覺了,才不跟他們鬧。诶,畫畫,你睡得怎麼樣?”
時宇潇通過後視鏡去瞟英見畫,他黑眼圈有點重,估計睡得還沒自己好。
“我房間在KTV附近,太吵了,後來換了别的房間。”
“确實吵得人受不了!不過我出來上廁所,碰到你那會兒,你從房間出來幹嘛呀?”
英見畫突然沒了聲音,前座兩人不約而同去看後視鏡,隻見他面露尴尬。
“進錯了。”
“進錯房間?誰的?”
英見畫把臉偏向窗外,輕咳一聲。
“時宇潇。”
一陣過電般的感覺,從時宇潇的頭皮蔓延至腳底,像無數蠕蟲爬過。
汽車開進市區,趕着辦事的周亦朋友把兩人放在路邊。
時宇潇神色透出一種湖水般的鎮定,他語氣淡然地說:“我打車回,順帶送你吧。”
他有意讓語氣聽上去自然一些,不想讓英見畫認為自己是在讨好,或者别有所圖。
英見畫卻答非所問,“我不是故意要走錯的。那時太困了,腦子迷糊,也沒開燈,就……”
他少見地在時宇潇面前猶豫糾結,接着突然提高音量,大聲說道:“我隻是躺你身邊睡了會兒,被你夢話吵醒以後,就趕緊出去了,你别多想!”
原來他的糾結和尴尬來源于此。
時宇潇卻惡趣味上頭,他舔舔後槽牙,向前幾步逼近英見畫,然後微微躬下身,湊近他美麗的臉龐。
“你……你幹什麼!”
“我不幹什麼。”
時宇潇眯起眼睛,帶着輕佻的笑意,視線掃過英見畫的櫻桃般紅潤的嘴唇。
“大庭廣衆的,時宇潇你發什麼瘋!”
他伸手去推,時宇潇便直起身子,好整以暇地俯視他。
“我打車送你回家。”
“不,用!”
英見畫斬釘截鐵地拒絕,正巧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時宇潇禮貌地背過身,等他接完電話。
“您來接我幹嘛呀?不都說了在家好好呆着嗎!”
英見畫焦急上火的聲音傳來,“行行行我馬上回來,您先找個地方坐下休息,聽到沒!”
最後這三個字聽着兇,但語氣是滿滿的擔心。
他用的是敬語,時宇潇已經猜到電話那邊是誰。
英見畫伸手攔住一輛車,估計實在着急,反客為主地催促道:
“快點,我趕時間!”
十分鐘後,出租車在幸福家園小區門口停靠。
車在一位身材消瘦的中年大叔身邊停穩,英見畫丢下一句,“車錢我轉你”,就着急忙慌跳下車。
停車之前,時宇潇已将口罩戴上。他捏了捏鼻梁處的軟條,将大半張臉仔細遮蓋起來,然後報了自家地址。
英見畫帶着一絲惱怒的聲音,隔着車窗玻璃模糊傳來:“爸!今天外頭起了風,您着涼怎麼辦?”
“天氣這麼好,我邊曬太陽邊等你……”
後面的對話,由于汽車起步向前,聽不清了。
其實他父親看着挺會照顧自己的,身上暖和的羽絨馬甲和毛線帽,比周圍人都厚實。
正想着,時宇潇從後視鏡看到,英見畫父親正抻着脖子往車裡瞧,便偏過了頭。
剛到家樓下,時宇潇微信收到英見畫轉來的25元。
他先一愣,随後有些哭笑不得。
和出門就公共交通的英見畫相反,時宇潇是打車愛好者。去外面吃飯喝酒也時常順手把錢付了,但從沒主動找人A過。
如此這般,許多人誇贊他大方豪氣,但他心裡當然明白,這些人隻是便宜占完,再給他套個高帽子。
時宇潇不在乎,覺得都是小錢。但也正因如此,工作多年,他完全沒攢下積蓄,而且無車無房,主打一個随便活活。
英見畫大概是用打車軟件預估的路費,比實際多轉六塊。思考一秒,時宇潇選擇不退回,就當和他再次同床做噩夢的精神損失費吧。
沒錯,在周亦朋友車上,當得知昨晚将他帶離夢境的關門聲來自英見畫時,時宇潇就想通一件事:
隻要他和英見畫共處一個空間,就會做穿越夢。
而英見畫的坦白更是縮小了條件範圍:
兩人同床。
福爾摩斯有句名言: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真相。加上通過夢境穿越回八十年代,這件事情本身就超自然,如今的時宇潇,哪怕被告知自己其實是三體人,恐怕也不會有所懷疑。
但這些全都比不上他聽到男人提及媽媽名字時的震撼。
翌日,墓園。
心裡有事,時宇潇沒等章睿博出差歸來,一個人抱着一束豔麗的玫瑰來到這裡。
他問工作人員借了清潔工具,擦拭墓碑的時候,仔仔細細把照片擦得明亮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