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宇潇租的是一個簡裝兩居室,平日裡除了章睿博就沒人光顧,索性連飯桌都沒買。每次吃飯,兩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就擠在茶幾上湊合。
兩人邊吃邊聊,章睿博問:“你和英見畫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這次吵架沒?”
“吵了。”
“哦,正常。但我還是想不明白,你倆都這麼不對付,他為啥還要出三倍工資請你為他工作。”
提到那人,時宇潇的不耐煩難以掩飾,也從沒打算掩飾。
“哥哥我技術好呗!他不高價挖我,還有誰能給他拍這麼好看。換别人,出十倍也拍不出我拍的效果!”
“那倒也是,兩年來他好多次出圈照都出自你手,這錢花得值。而且你知名度也打開不少,算是雙赢。”
“那可不,他真該叫我一聲爸爸。”
時宇潇混不吝地舔舔後槽牙,想起什麼,立刻皺起眉頭,“不說他不說他,多晦氣……”
章睿博對兩人的恩怨情仇一清二楚,及時轉換話題,“明天我出差,等我回來,陪你去給叔叔阿姨掃墓吧。”
“得嘞!”
時宇潇啃了口雞腿,又聽到章睿博問:“怎麼感覺你瘦了?”
“嗐,忙呗,最近單子多。”
他有些心虛,果不其然,接下來就是一陣念叨:
“忙也得吃飯啊,不然又得去我媽醫院報道。還記得你胃病怎麼來的嗎?一邊忙學業一邊做兼職,飯從來不好好吃。你說你,我媽又不是付不起你讀大學的費用,至于把自己弄那麼累麼。”
面對這種表面責備實則關心,時宇潇狗腿地笑了笑。
“哎呀……阿姨她一個主任醫生,工作那麼忙,帶你一個已經很不容易。我有手有腳有力氣,沒必要再給她添負擔。何況中學那幾年,不都是她資助的我,周末咱們還一塊兒回你回家住呢!”
聞言,章睿博放下碗筷,坐直身子定定地望向時宇潇。
“可你救過她的命。”
在時宇潇蓬勃跳動的頸部大動脈邊,有一道成年人手指長的疤痕,最寬處約有一公分,像一條醜陋的蜈蚣,正牢牢扒在他脖頸上大口吸食鮮血。
他至今不忘當時熱血穿透皮膚、噴灑而出的感覺,那是比最滾燙的開水還要灼熱的觸感,不僅是被血濺到的皮膚,整個身體仿佛都灼燒起來。
鮮血燒紅了地面,燒紅了天,以及人們的尖叫,還有他們的眼睛。
“說這幹啥啊,聊得好好的……”
佯裝生氣裝不下去,時宇潇隻得洩氣一般雙手一攤:
“可要是沒有你和阿姨,我不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嘛!說難聽點,要是哪天我一個人在屋子裡沒了,估計得等味兒都大了,才能被人發現吧!”
見章睿博真要發作,時宇潇趕緊服軟:“好好好,不說了。你這人,吃飯的時候淨扯些有的沒的,湯都要涼了……”
兩人恢複了先前的平靜,轉眼一筒雞湯見底,章睿博再次問:
“所以你還是打算一個人嗎?以你的條件,就算喜歡男生,想找個伴過日子,不困難吧。”
“我不一個人,還一條狗嘛!”
吃飽喝足的時宇潇擦擦嘴,“再說了,我什麼條件?窮單身漢一個!”
屋内隻有兩人,章睿博湊近了些,神神秘秘的。
“你是真心不想找,還是因為‘不行’的老毛病?”
“說什麼呢你!!說什麼!!”
時宇潇如同一隻炸了毛的貓,從沙發蹦到地上,指着老鐵的鼻子怒罵:
“什麼‘老毛病’!隻是工作壓力大!暫時的!你再胡言亂語,我就告你诽謗!給你發律師函!律師函懂不懂!”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被踩中尾巴的樣子有多好笑。
“實在不行,我媽醫院男科也有的。”
“……”
章睿博洗好碗筷,又幫他打掃幹淨衛生才走的。時宇潇洗完澡躺在床上,開始愣神。
現下他對睡眠這事心生抗拒,畢竟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在身臨其境那樣恐怖殘暴的場景後,還能蒙頭呼呼大睡。
不過,老祖宗有言,金窩銀窩,不如狗窩。什麼五星級kingsize大床,都不如躺在時宇潇自己簡單樸素的單人床上令他安心。
困意如浪潮般席卷,眼皮也重得像灌了鉛。一呼一吸之間,時宇潇全身放松,迅速滑入了夢境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