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缇伸着腿蹬在牆面的挂燈上,用力把身體推上了屋頂,就在她把腿收回的同時,那東西便從隔壁房間的窗台探出了頭。
米斯缇聽見它進了屋,她的心髒怦怦直跳,小心地踩在屋瓦上想躲到煙囪後面。
即便她再輕,也還是踩得腳下的磚瓦咔咔響動,米斯缇怕它聽到聲響,慢慢俯下身,手腳并用朝屋脊爬去。
這一排民居的屋頂都很近,米斯缇想逃到别的地方去。
街上的部分鎮民已經發現了旅店頂層的吵鬧,或許他們能把那個怪物的注意吸引過去,這樣米斯缇就有機會能從其他建築下樓,把關在廚房的馬匹放出來抓緊逃跑。
憑她的雙腿肯定逃不過怪物六肢,但有了馬她就能到有人的地方去求救,她敏銳的耳朵還沒聽見三匹馬的聲響,多半它們也知道周圍危險不宜出聲,現在應該還安全地留在獵人鎖住她們的地方。
我得逃出這裡……米斯缇咬着牙,剛才爬上屋頂時她抓排水管道太過用力,右手手帕下的血泡又被擠破了,夜風吹得滿身冷汗的米斯缇打了個寒顫。
她能聽見破門而入的鎮民上樓時的響動,米斯缇不動了,指望那些發瘋的鎮民能給它帶來一點麻煩。
屋内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震得屋瓦都抖了一下,右膝一下子沒跪好,她便整個人滑了下去。米斯缇伸手摳住一片碎瓦的凹陷,但她的半個身子已經掉出了屋頂。
米斯缇白了臉,拼命想再找到一個落腳點。
“砰”的一聲,她看到一個男人被用力地甩在窗台上,脊椎斷裂向後彎折成一個直角。
米斯缇見過很多強壯的人,她曾見過一個父親手下的騎士單手便能揮舞大劍,但還不曾見過什麼東西能将人揮舞起來。
她看着那個男人被拖進了房間内,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過後,它随意地将折下了雙臂的軀幹丢出窗外。
米斯缇含着淚,努力地伸腿去夠一旁的挂燈,用力抓着管道的右手在上面蹭出一道血痕,她蜷着一條腿,害怕被它發覺。
還差一點……她聽着咔吧咔吧的怪聲,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滴落在幹燥的房瓦上。
米斯缇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能量,右手已經疼到麻木,力氣也已經用盡了,但她卻還是将自己又拉上了屋頂。
就在少女松了口氣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咀嚼的聲響離她很近,一股巨力将她往下拽,拖着她在屋頂上向下滑了三四尺。米斯缇本能地尖叫起來,她用手肘勾住了管道,感覺快要被從腋下和腰部撕成三段。
她用力揮刀向那隻手切去,探出頭的怪物與她一起發出尖嘯。在散發着白光的銀質匕首面前,那能将成年男子甩起的粗壯手臂如松散的腐肉一般被刺了兩刀便斷開來,仍抓着米斯缇的手掌甚至能看到骨頭的斷面。
米斯缇艱難地爬起來,三步并作兩步爬上了屋脊,她終于難受地吐出了一口氣。
她突然感覺腳踝一緊,發覺那被砍下的手掌仍在慢慢收緊,米斯缇用力地将它的拇指割掉。手掌掉在地上還在抓握,米斯缇害怕地一腳把它踢飛到樓下去。
怪物像受傷的野獸似的不斷發出哀嚎聲,米斯缇剛才突然爆發的力量此刻終于枯竭,她腳一軟,滑坐在煙囪旁。
它不同于尋常野獸,天生便不知死活,或許身體的損傷讓它更加渴望營養,它嘶吼着伸出雙臂試圖攀上屋頂,但房頂和三樓之間還隔着一個閣樓,少了一隻手,它也沒法再像跨越窗台那樣靈活地爬上來。
米斯缇驚魂未定地喘息着,她從獵人的背包裡翻出所有能丢出去的東西朝怪物砸去,水袋、幹糧,該死,她如果早發現芙羅拉的包裡有備用手套,右手就不會被燙傷了。
芙羅拉的背包裡亂糟糟的,她皺着眉翻出一個貼着“大蒜”标簽的玻璃瓶,用力朝已經伸上來一隻手,另外兩掌撐着屋檐的怪物擲去。
她的右手已經疼到無法彎曲,裝滿了液體的玻璃瓶稍有些沉重,沒能确實地砸在它頭上,隻是砸在它手邊的屋瓦上碎掉了。
米斯缇臉色突然一變,一股無比刺鼻的氣味讓她下意識地用袖子捂住了口鼻,臭味熏得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四散飛濺的液體沾上了怪物的手,竟然在它的手臂上蝕出了一個個小洞,肌肉虬結的手臂轉眼間便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它尖叫着抽回了手,身體一下子不穩地摔到了樓下窗台上。
米斯缇看了眼自己還握在手上的另一個貼着同樣标簽的瓶子,差點手一軟把它丢在地上。
她聽說過這種調味料,東部和南部人對此情有獨鐘,但是在她的家鄉,人們不太能接受這樣的味道,米斯缇也很少見。
銀器她尚能理解,可是這……米斯缇難以置信地看着那一灘在她看來惡臭難當的液體。
來不及想太多,米斯缇背着包小跑到房檐附近,她擰開水袋,倒在不斷向下流動的提取液上,她捂着鼻子,滿懷希望地看着它被快速沖到樓下窗台。
樓下的怪物剛翻了個身想站起來,被水流帶下的提取液便快速淋到了它背上的傷口裡。
聽到它的尖嘯和哼聲,米斯缇疲憊的臉上,肌肉終于牽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她小心地探頭看向半個身子挂在窗台外面的患病野獸。
提取液即便經過稀釋,沾在怪物身上也如酸液一般在它的表皮腐蝕出一個坑洞,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一塊肉似的。
它的聲音逐漸變小,後肢好像被窗戶給卡住了而無法掙脫,隻能任憑屋檐上流下的提取液侵蝕自己的身體。
它不動了。
米斯缇緊繃着的那根線啪地斷了,疲累和劫後餘生的驚喜一下子壓倒了她。少女聽着自己的心跳,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的心髒漸漸平複,疼痛逐漸複蘇,她的雙腿更是軟得像面條一樣,再也動不了了。
她緊抿着唇,想将已經黏在右手傷口上的手帕撕下來,但隻是扯動布角便感覺到一陣劇痛牽動了整塊燒傷。
米斯缇再次手口并用地解開綁住匕首的絲巾,忍着疼痛慢慢纏裹住一片狼藉的傷口。
她将匕首插在瓦頂的縫隙。這裡很高,她望向遠方,月亮又被黑雲遮住了,驚人的夜視能力隻捕捉到鎮民如行屍走肉一般互相啃食的模樣,米斯缇忙碌的腦袋難得放空。
芙羅拉在哪裡呢……她被夜風吹得發抖,隻能抱住自己的肩。
身體的疼痛讓她很陌生。
米斯缇光是想到父親便會害怕到顫抖不假,但她記憶中上一次父親真的動手打她還是在很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