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見月自爆了。
沒有道心後,結道境積累的靈力無法再彌補,隻會越用越少,但是攔住千人修士的圍追堵截還是綽綽有餘的。
現世之中,洛城滿城的桃花也開了,紛紛揚揚混在風裡,直呼人面。
有風把桃瓣吹到了謝雲舟身前,帶着最後一脈靈息,微弱道:“春池,記得我。”
謝雲舟維持着回頭的姿勢,臉上無悲無喜,在塵見月的靈力散盡,他召來盈春雪,朝着攢動後退的人群揮出一劍。
這一劍威勢足以劈山裂海,似隻差一絲就可撼動八荒。
在劍氣的盡頭,是倉促後撤的代行走,他的前胸被劍氣劃出一道深至肋骨的血痕,骨笛尖鳴一聲,碎成粉末。
靈獸也重新變得溫馴。
天地喧嚣又靜默,喧嚣的是風雪,靜默的是人聲。長角的鹿蜀躍起,穿過虛空,重新回到了娆玉的小天地。巍峨嶙峋的玉角勾了一枝桃花,撲簌搖動着。
謝雲舟有些不敢置信。
雲山山主,藥宗宗主,天下大能,能通過者鳳毛麟角的結道叩問,他竟然以一場舊憶的揭露,和另一人主動将自己的胸膛,豎插在盈春雪上結束了。
他臉上有些冰涼,不過不是淚,隻是被切碎的桃花瓣落在了眼角。
謝雲舟摘了下來,随風一擲。
他沒管燒心鼎上重新拿起辛烏刀的樓觀序,沒管宮懷清後邊的呼喊,虛攬着娆玉的腰,縮地成寸,離開了這片地方。
.
“勞煩再加些糖,太苦了。”
“這……”
“青朱姐姐。”謝雲舟擡眸一笑。
端着茶碗的人臉紅了,細聲細氣道:“再加茶味就沒有了,娆長老不喜歡這種味道的,我給謝公子重新再泡一壺。”
“沒記錯的話,結道境早辟谷了吧?觀祛他們喝茶是為了再‘風雅’些,我覺得什麼茶都是一個味兒了。”娆玉抱着靠枕,歪倒在椅背上,懶懶轉過眼神。
在看見謝青竹拿了一杯極淡的茶,往裡邊加了一大勺糖,又加了奶,甚而有果幹,娆玉猛然坐直,驚駭道:“你喝茶還是喝粥呢?”
“過得太苦了,我嗜甜。”謝雲舟随意道。
青朱問:“娆玉長老要來些嗎?”
“不用了,老了,怕牙爛了。”娆玉道,“你倒熟練。”
謝青朱擡眼去看娆玉,她在旁人面前看着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在謝雲舟面前,倒是經常重新露出最初垂垂老矣的模樣,謝青朱在雲山待了八年,又經常待在謝雲舟身邊,倒是看習慣了。
謝青朱道:“謝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距離謝雲舟證道,已經過了八年了。她在山上,春秋四季都變淡了。
八年前,宮懷清收了玉珏後,又重新托人送回了雲山,謝雲舟用青傀的道心,替謝青朱重新塑了具身子。
青朱生前與父母音訊不再通,便留在了雲山,她也要歎一句福兮禍之所倚,死後本以為萬事皆了,沒想到竟然峰回路轉,也成了雲山的“假仙人”,下山穿着帶雲紋的弟子袍服,也會被稱為“仙長”。
娆玉卷着鬓角的頭發,笑道:“可惜你不能以身相許咯,你的恩人修了無情道。”
她肩上的黑隼撲扇着翅膀,沖向外邊的桃林,想去啄落下的桃花,結果被桃樹上的陣法禁制彈開了。
“謝雲舟,你當真沒有後悔殺了滄浪劍尊?”娆玉突然問。
“後悔啊。”謝雲舟道。
“真的假的?”娆玉以一種極其驚奇的目光瞧向他,道,“如今還悔,你們當真是情笃啊,當時怎麼刺下盈春雪的?”
娆玉憶起塵見月自爆時,漫天的靈光和桃花,悲怆幾近要将人淹沒。
“誰說我喜歡他了?”謝雲舟拿起調羹,攪動着那一碗“茶”,“我就是悔愧罷了。”
“早知塵見月願意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後悔當時無望淵沒對他好些。”
“你怎麼搓磨他的?”娆玉問。
當年圍剿的修士都知道塵見月随着謝雲舟一塊兒落入了無望淵,再出來,就成了謝雲舟的靈奴,但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