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舟想拽住人,手中撲了個空。聽見下一句是:“春池,該醒了。”
他猛然坐起。
塵二不見了。
寅時,東方未明,花窗外的草木都被籠罩在一層微黃淺藍的光線中。謝雲舟對着那一角桃花枝發了會呆,赤腳走下了床。
他去找塵二。
他穿過垂花門和庑廊,偌大一塊地方,怎麼也找不到一個人。
直到雪白的照壁上,被濺上一滴豔紅的血點。
謝雲舟轉過身,看見謝舒蘭圓睜謊言,往前倒在了地上。
剛才那滴血,就是從她的心口濺出來的。
他娘被殺了。塵二也被殺了嗎?
謝舒蘭倒下後,後邊的人現了身。一張俊秀的臉,但是有些青白和腐敗的味道。那人伸手,把自己的脖子“咔咔”扭正後,朝謝雲舟道:“小山主,又見面了。”
謝雲舟往後退了一步。有金鈴“叮當”響了一聲。
不知何時,他腳上綁了一條金鈴铛。
“我叫解九。”那人被謝舒蘭的屍體随意踢到一邊,道,“來叫你起床的。”
“你殺了我娘。”謝雲舟盯着地上謝母的屍體。昨日還在春芳歇和他談笑風生的人,今天雙目圓睜,胸腔空落落地倒在了地上。但謝雲舟并沒有什麼很劇烈的悲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隻能語氣微澀地重複了一遍,“你殺了我娘。”
他來不及躲,動手的人走路看着手腳也不協調,但身形如同鬼魅,瞬息間将手搭在了謝雲舟的肩上,道:“山主心中天地旖旎瑰麗,要不是我有要緊事要做,自然不介意多呆一會。”
“但是現在恐怕不行,”搭在謝雲舟肩上的手五指陡然加重,陷進他的皮肉,謝雲舟右肩撕心裂肺地痛,那雙手似乎要把他骨頭從中一并抽出,聲線突然變得尖銳,“謝雲舟,你再想想,你的母親是我殺的嗎?你後頭去了哪兒?究竟是我,還是四宗那幾個人要解決了你?!”
謝雲舟覺得自己被壓出五道血痕的肩膀不痛,看見他母親的死不痛,他似乎被一層霧罩着了,什麼也看不清楚,往外隻能窺見一層朦胧的血色。
他道:“你别講了,既然我的母親不是你殺的,那你别講話,先叫我想想清楚……”
“謝青朱又死了。”解九扯着嘴唇道,“謝雲舟,你要繼續當洛城的漂亮廢物,可是護不了所有人的。等你被殺了,這一方天地崩塌了,你也得死,我也得死。”
謝青朱……
謝雲舟确信自己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是他卻知道,這是昨日他買胭脂的姑娘。
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倘若他執意當洛城的漂亮廢物,可是護不了人的。
他難道不是一直都是的洛城的纨绔草包嗎?
謝雲舟隐約間,捕捉到了什麼東西。
解九看着少年似小獸機警地擡起眸子,打量他片刻,道:“我最終還是沒有護住謝青朱嗎?”
不愧是有靈性的人,一點就通。
解九笑着把手從他肉裡拿出來,把自己頭又重新扶正了,道:“小山主,别裝蒜。謝青朱是‘我’殺的。你兩次買胭脂,都把明月石給了謝青朱,拿走了我道心的那個人,姑且稱之為‘我’吧,至少你之前是這麼認為的,必然會把人給殺掉。”
“隻要你看見那姑娘屍體那一刻,你又重新回到了昨天。”
這樣的推演已經重複了兩次了。
嬴安問:“今日謝雲舟為什麼還沒有來?”
前兩次謝雲舟早晨就來了,看見謝青朱的屍體,認清了人,問了一句“她緣何無故就死掉了?”,時間就被拉回了謝青朱支起胭脂攤子,謝雲舟買胭脂的那一天。
嬴安和花佩玉等人隻能重複着在各個地方瞧見他,阻止不了謝青朱的死亡。不論謝雲舟認識或不認識他,隻要謝青朱一死,就會重新開始新一輪的推演。
如果謝雲舟是那一位雲山山主謝雲舟,謝青朱說不定可以免于一死。
但謝雲舟在他的推演中,竟然也是個洛城的凡人。
再這麼無止歇地推演下去,究竟是謝雲舟,還是花佩玉他們先撐不住,就不知道了。
“劍尊昨晚有守城嗎?”花佩玉轉頭去問塵見月。
“嗯。”他微微颔首。
真是奇了怪了。幾位大能守着謝青朱,她每一次都能被殺死。
嬴安面色卻微微一變,拉遠了花佩玉,道:“我有話對你說。”
“不和瞎子談戀愛。”花佩玉沒好氣道。
嬴安将手中玉簡示意給他,花佩玉道:“你眼睛瞎了叫我……”
玉簡上漂浮着靈獸紋,旁邊又勾畫了刀與花與月,這是四宗齊力發出來的傳訊。
“怎麼送進來的?這兒不是謝雲舟造的幻境嗎?”花佩玉震驚道。
嬴安背着塵見月,将玉簡直接推搡到花佩玉的懷中。
白玉簡上飄出煙霧,凝就成繁複的篆文:
“謝雲舟,就地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