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二差點将他手腕抓青了。謝雲舟還是一臉震驚，遊然天外。

少年一張清俊的臉跟吊喪似的，謝雲舟隻好把方才幾個人抛之腦後，先哄好面前的，貼着人，道：“好塵二，我錯了，我之後再也不騎人了，也不親人。”

他聲線輕浮着上翹，“塵二”被他念的像是“塵兒”，撩撥得人心緊。塵二捧着他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揉着剛才掐着的地方。

見他态度軟了，謝雲舟又道：“也不和人家颠鸾倒鳳，我乖乖的。”

揉着他手腕的手又緊了，塵二壓抑着怒聲問：“那和别人？”

怎麼想的！謝雲舟龇牙咧嘴道：“誰都不！你别抓着我啦！好疼的！”

趁抓他的手松了，謝雲舟摟着塵二肩，讨巧般将臉往他唇角輕輕一蹭，道：“回去吃桃花糕了。叫我娘做。”

他去牽塵二的手，馬被仆役們牽走了，謝雲舟隻能與他走回去。

路還沒走幾步，謝雲舟就沒事找事，半個身子挂在塵二身上喊累。少年後退一步，一隻手搭在他肩，另隻手勾住他膝彎，把人穩穩抱了起來。

謝雲舟剛開始還叫嚷了幾句，見塵二不僅抱着穩，也沒累的迹象，就躲懶要他抱着了。雖說到了謝府，謝舒蘭又要揪他的耳朵，說再折騰塵二，人家就要長不高了。

他回憶了下方才牽塵二手時他的身高。

……已經比他高了啊。

當時在街邊撿回來，和小乞丐似的，小小一坨，窩在那兒。

他來時金鞍玉辔，馬踢踏踏，回家時叫人抱着走回去，他恍惚間想，先前有人這麼抱着他在檐脊上追趕人，領口織錦替他遮上了刺眼日光，風往謝雲舟身後吹，他閉眼，好像在哪一處谷底深淵，有人抱着奄奄一息的他踉跄往前。

那人應該比塵二還要高些。胸膛也比他還要寬闊點。

謝雲舟竟然想不起來這些若隐若現的夢裡究竟講的是什麼。他安心往塵二懷中蹭了蹭，心道，不相幹的人，都滾一邊去。

謝雲舟到底是謝舒蘭疼着的，這麼胡鬧也由着，隻怕人出了事。

等到晚上時，他又一副作天作地的樣子，穿着單件的袍子，要小丫鬟在他旁邊念話本子，姑娘聲音脆生生的：“仙師準備好了羅盤，寶劍，布好了法陣，與随行弟子道‘隻等那妖邪上鈎啦！’，忽然間，天地間陰風陣陣湧起，門外響起了叩門之聲。”

謝雲舟屋子外邊，有人敲了兩聲。

姑娘手一哆嗦，話本子掉在了地上。

外邊的聲如雪水叩在冷冰上：“我要進來。”

是塵二。

謝雲舟又笑彎了腰，拍着姑娘的肩，要他去開門。少年進來瞧見謝雲舟隻穿着一件單衣，還伸手又拍又摟年輕丫鬟，臉色又重新冷淡下來，站在那兒，一股冷飕飕的氣就冒出來，侍從們瞧着他顔色，都幹脆利落遠離了謝雲舟。

等人都出去後，謝雲舟托腮盯着他看，道：“腦袋怎麼沒幹透？過來，給你捂一捂。”

塵二撿回來時，看着比他小，謝雲舟自稱一聲“兄長”沒有什麼問題。

“比你大多了。”塵二低聲道。

“好好好，你又高又厲害，今個抱着我走了三裡路。”謝雲舟隻當他少年氣性，要和人比個高低年幼，笑眯眯地把人拽到他榻前，道，“人都走光了，沒人給我念，那你來。”

屋内沒有點許多燈，隻有一盞明黃色的靈燈亮着，外頭一角桃花枝再裁出點光通過疏漏落在那話本子上，謝雲舟的手正五無所事事地亂翻。

塵二盯着那手目光放了空，那一截雪白的指尖就落在方才丫鬟念的那一段首字上，“仙師”。

他道：“那四個人都是修行的。”

謝雲舟道：“知道，不然我就叫母親把他們扣着陪我了。”

塵二的手緊了緊，道：“少年點通之後，就可以拜入雲山，或者當一名散修，日後說不定可以進入四宗，雲舟，你不想嗎？”

謝雲舟把話本子朝下一蓋，道：“想啊，我還想着長生不老，遍天下都是我的紅顔藍顔姘頭呢。但天生身子骨就弱，能有什麼辦法。”

身子骨弱，那是謝雲舟小時候，如今他一天不停歇地在洛城跑馬喝酒，但是謝母始終不肯要謝雲舟多碰明月石。又說舍不得他孤身離開去浩渺天地，又說算命的曾斷言，這骨頭會壓着他。

他道：“塵二想去嗎？你要想去，我就叫母親找人勻個下年雲山的名額給你。”

少年不說話，去摸他被燈照的似錦緞一般披散的長發。

燭火受驚般一跳，謝雲舟的動作帶起了一股風。他扣緊塵二的手，把人身子扯偏了，仰倒在床。他翻身壓在塵二身上，雙腿分開，将人鎖在身下，湊近道：“騎着你了。”

他腰突然被人往下一勾，謝雲舟上半身壓在了塵二身上，他道：“啊！你手勁怎麼又突然這麼大了？”

少年執拗地，重新問了一遍：“你不去修道，不去雲山，不當仙人？”

“不當啦。洛城有你們。”謝雲舟想到塵二抱着他都不累，索性直接趴在人身上，伸手轉着臉頰邊的頭發絲，道，“你怕什麼？今天那幾個長得是俊，也不至于叫我的魂被勾到雲山去。”

兩具年輕的身體貼在一塊兒，身上的一件薄衫就不夠用了，謝雲舟感覺到底下人的軀體上下起伏，似乎心跳跳得很快，他的脖頸被塵二勾住，然後在袒露的後脖輕輕舔舐。

塵二的聲音似乎比往日沉許多，道：“我也不走，我陪着你。”

謝雲舟無所顧忌地咬了口塵二唇角，那塊被他蹭了胭脂的地方，道：“你走不走得我定，塵二。”

謝雲舟不知道的是，他自己眉眼間還有後頭幾十年沒有磨掉的天真意氣，後來血色把驕矜公子那份笑眯眯的好脾氣磨得所剩無幾，隻留下些恣睢裡頭看不着影的舊模樣。

他把話本往底下一丢，掀起錦被，把人蒙了進去，笑着道：“來了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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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謝雲舟似乎又醒了一次，遇到了些人，與塵二打鬧了一通，又沉沉地睡去。

他都不知道今日是何時眯上眼睛的，到底有沒有從塵二身上下來，後邊聽見塵二在他耳邊說了句：“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