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日曬過後,又毫無征兆地陰了天,是準備落雨的意思。
謝雲舟更不願意自己走路了,聊城凡人來來往往,他也不撐避水罩,指使着塵見月去傘鋪裡買了把傘,劍奴一手撐着傘,另一隻手抱着謝雲舟,
雨中,朱紅色紙傘半傾着,等會到回到先前定下的客棧,謝雲舟衣裳是幹爽的,塵見月半邊身子已經淋濕了。
謝雲舟丢了個清潔咒過去,似是招貓逗狗般,揮手對塵見月道:“過來。”
劍奴半跪在他腳跟前,仰頭看着他。
塵見月的雙眼狹長,瞳色烏黑,看着冷銳又有攻擊性,但是眼神空茫,此刻還是沒有神智的。
劍奴擡起謝雲舟的手腕,用臉稍蹭了蹭,音調帶着些莫名其妙的暗啞:“春池,我在。”
此刻查到了雲山關于明月石的些許蛛絲馬迹,謝雲舟的心情算不上差,沒有再計較劍奴還叫他春池的事,他探手掐住塵見月的下巴,大拇指放在塵見月的唇上,用指腹輕輕壓了下,低聲自語道:“雲山的人,之後都沒有尋過你的下落嗎?”
也對,被謝雲舟一同扯進無望淵的人,能有什麼活路呢?塵見月代他們死了一次,他們自然是求之不得。
謝雲舟心道。
“劍尊,若我要回去的話,你怕是個麻煩啊。”
劍奴似乎聽得懂一半的話,他的喉結微微滾動,道:“别丢下我。”
謝雲舟像被這句話給取悅了,驟然笑出聲。
他從雲山白玉台下來之後,所有人對他避之不及,再也沒有與人同行過,孑然一身回到十二城,又孤身被十二城的人剿往無望淵。
如今塵見月的一句“别丢下我”,竟讓謝雲舟生出一些,還有人願意站在他身側,願與他并肩而立的錯覺。
哪怕隻是個不大聰明的靈奴。
謝雲舟指尖描繪過塵見月的眉眼,順着他的鼻梁往下,最後在他的喉結處輕輕點了點,他湊近了,問:“那劍尊,把你帶上雲山,要是被發現了,那可怎麼辦?”
謝雲舟沒有注意,自己與劍奴的距離被拉的極其近,鼻梁貼着鼻梁,底下的人一擡眼,就可以看到他長而微垂的睫羽。
“唔……若是日日替你易容捏臉,就有些麻煩了,劍尊可曾聽說過‘黥面’?”謝雲舟微涼的指尖輕輕劃過塵見月的喉結,用了些力道,按壓了下去,然後掐住了劍奴的脖子。另一隻手幻化出一柄小劍,懸在塵見月的臉側。
“劍尊一張臉,生的當真是花容月貌。要是直接劃傷了,倒是怪可惜的,我記得,劍尊的劍名字叫做盈春雪,劍尊應當蠻喜歡桃花的吧?不如就刻一株桃花怎麼樣?”
謝雲舟将靈力彙聚在小劍刃尖,從劍奴的眼尾開始,劃出一株桃花的枝幹。
他的黥面不止刻在臉上,靈力直接連着刺在了塵見月的靈相上。要是他換一具軀體,謝雲舟刻着的桃花依舊在。
謝雲舟顧着雕琢桃花的花瓣,沒有注意塵見月眼神,已經清明了。
塵見月垂着眼,因為二人相貼的實在是太近,他隻能看到謝雲舟兩邊垂下的墨發,還有掐着他脖子的那隻手清瘦凸起的腕骨。
他的衣袖内,隐約飄出些三月桃花的味道。
塵見月的下颔繃緊,喉結微動,又極快地放松了下來。
他的元神随着謝雲舟釋放靈力,慢慢洩出來,回到自己的軀殼内。他掩飾着自己已經恢複神智,閉眼乖乖由着謝雲舟在自己臉上刻劃。
他的右半張臉已經開了一簇的桃花,謝雲舟看着沁出血的桃花枝,似是很滿意,像是作畫時落款一樣,刻下“春池”兩個字。
“怎麼樣,好看麼?”謝雲舟掐起塵見月的下巴,此刻他的右臉自眼尾開始,攀爬着桃花紋路,蔓延至下颚,和塵見月那一柄劍上的花紋,似乎湊了一對,謝雲舟一雙桃花眼惬意地眯起。
“好看。”劍奴回答。
他的聲音,相較于之前,似乎又啞了許多,抓着謝雲舟的手,偏頭用未曾黥面的那一邊臉,輕輕蹭着他的掌心,仰頭的時候,半臉刻着帶血桃花,清冷中多了點邪性。
謝雲舟手腕處傳來了溫熱的癢意。
塵見月又在舔舐着他流到謝雲舟手腕上的血,還輕輕用牙齒磨了下謝雲舟的手腕。
謝雲舟抽回手,打量着跪着的劍奴。
“咬我幹什麼?你是狗嗎?”
劍奴仰頭,認真回答:“髒了,春池。”
謝雲舟道:“喜歡咬人?張嘴。”
他擡起塵見月的下巴,用拇指撐開他的下颔,手指探入塵見月的口腔之中,順着他的牙關深入。
他忽而輕笑出聲,塵見月竟然有兩顆尖尖的,并不明顯的犬齒,方才就是用犬齒磨着自己的手腕。他生的無名氣,又莫名其妙消了,道:“怎麼真跟狗似的。”
他抽出手時,劍奴的舌尖在他的指腹,又輕輕地點了一下,謝雲舟也沒有和他計較,就着外袍擦了擦手後,直接将外袍脫下丢給了劍奴,道:“去洗。你洗,别丢給客棧浣衣的。”
在雨裡走了一遭,哪怕沒有沾上半點雨絲,也帶上了一身的潮氣,他總覺的清潔咒不夠幹淨,現在有的使喚了,就讓人手洗。
“再去幫我買一件衣服來,不要桃紅色了,”謝雲舟皺眉,“别太張揚的顔色。聽懂了就趕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