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正對着溪流中的倒影梳頭,見她來了,“呦呵”了一聲:“小丫頭,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兒幹什麼呢?”
雲挽的神色難得有些茫然,半晌才道:“我在等子時到來。”
“子時怎麼了?子時有什麼說法嗎?”
子時一過,便是第二日了,在俗世中,女子十五歲的生辰是極重要的一日,象征着及笄。
若母親沒有意外過世,她沒有來到太虛劍川,母親必定會親手為她梳妝挽發,再給她煮上一碗長壽面,裡面會打上兩個漂亮的荷包蛋......
“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芙蓉奇怪地看着她。
雲挽搖頭不答。
芙蓉又開始對着溪中的倒影梳頭,嘴裡卻不忘絮絮叨叨地吐槽:“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這小丫頭,年紀輕輕的,心思倒是重。”
雲挽仍是抿着唇,沒有接話,而就在這時,面前流淌着的水流突然凝固,寒氣四溢,霎時将整條小溪都凍得霜白,原本坐在溪邊的芙蓉也一下子癱散一地。
這變化太快,雲挽直接愣在了原地,但随後她就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回頭看去,果然就見到了那個熟悉的白衣人影。
月華如水,竹影在青年身後搖曳,他額間的靈蓮劍印也靈光流轉、如霜如雪。
眼前一幕竟讓雲挽覺得有些熟悉,她想起了在登仙路上第一次見沈鶴之的那晚。
那時的他也如現在這般,安靜地站在她面前,夜色将他的衣袍襯得更加雪白,像潔淨的昙花,他垂眸看着她,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山中神仙。
“沈師兄......”
雲挽低聲喚他,心中有些忐忑害怕,但随後她又發現,那其實并非是忐忑害怕,而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青年卻隻吐出了四個字,他說:“子時已到。”
雲挽起初沒反應過來,随後她便見面前的青年從袖中掏出了什麼,遞至了她面前。
那是一支白玉發簪,很明顯的女子款式,其上雕刻着精美細膩的翠竹紋路,清透而白皙。
雲挽心中一動,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擡眸看向了沈鶴之,幾乎有些不可置信。
“這是......送給我的嗎?”
青年點頭,他似是猶豫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地問道:“及笄禮,是該送發簪對嗎?”
雲挽慢慢将那支白玉簪拿起,她隻覺入手沁涼,就如同沈鶴之指尖的溫度,令她那顆不知在因何而煎熬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麼填滿了。
“此物是由傳音玉石雕刻而成,你手上這個是子石,母石在我手中,你隻需向其内輸送靈氣,即使相隔千裡,也可與我聯絡,”沈鶴之對她道,“等你過幾日回了外門,若有要事,便可通過此物告知我......”
他頓了頓,又道:“若有人欺負你,你用它來找我,我也能及時趕到。”
雲挽始終低着頭,盯着手中之物,她突然問他:“師兄為何會知曉,今日是我的生辰?”
“在執事堂錄入弟子信息時,都會記錄這些。”
“師兄還專程跑去看了嗎?”
“上次前往落日淵參加内門論道會,便随意看了一眼。”
沈鶴之回答得随意,雲挽卻突然反應過來,他最初問她能不能在飛泠澗留住三個月時,便早已知道,三月之後,是她的十五歲生辰。
所以......這都是他有意為之嗎?
雲挽慢慢捏緊了那枚白玉發簪,眼眶突然有些發澀,她以為自己的生辰沒有人會記得,可師兄卻記得。
她以為師兄會因為觐仙鏡中的畫面提防她,可他卻認真地為她準備了及笄禮。
她發現自己此前的擔憂似乎都是庸人自擾,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滴在了發簪之上,此時此刻,雲挽莫名很想她娘。
母親去世後,她便被匆匆接回了太虛劍川,甚至來不及用太多時間悲傷,惡意便接踵而至。
她不敢停下腳步,更不敢去細想,因為再不會有人像她娘那般,會心疼她、會安慰她。
唯一的親人不在了,她隻能将自己變成磐石,才不會被輕易刺傷。
可如今突然得了如此大的善意,往事那一幕幕的委屈,便不受控制地浮上了心頭。
她的眼淚讓沈鶴之有些意外,他竟難得顯出幾分無措。
“你若不喜歡這發簪......”
“不是的,我很喜歡這個禮物......”雲挽的聲音帶着細微的哽咽,“我隻是、隻是想我娘了......以往每年生辰,都是我娘陪我過的......”
沈鶴之沉默了,長久的沉默之後,他終于開口了:“我自幼父母雙亡,在這昆侖墟中同樣沒有親人......你、你若不建議的話,可以将我當作親人......”
他大概很少會與旁人說這樣的話,一句話竟說得磕磕絆絆,極不流暢。
雲挽有些吃驚,她擡頭看向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因為剛哭過,她的眼睛紅彤彤的,眼角還溢着淚珠。
兩人對視片刻,雲挽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慢吞吞地攥住了沈鶴之的衣袖。
她試探着,輕聲喚他:“哥哥。”
青年被月光映得明亮的瞳仁倒映着她挂滿淚痕的臉,那原本如靜潭般的眼眸,像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了陣陣漣漪。
那是雲挽第一次,在沈鶴之眼底,看到了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