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去看看嗎?”弗萊意識到有些不對連忙又接上,“我是說,我們畢竟是鄰居.....”
母親靜靜看着弗萊,忽得溫柔笑起揉了揉他的腦袋,“也是,沒有朋友的話,弗萊也會很孤獨吧?”
“不、不是!”弗萊羞紅地拿走了母親的手,然後轉頭跑到廚房,“我去準備點禮物!”
然後,他們一家人就帶着小餅幹去了隔壁的家裡。
弗萊忐忑地站在了門口,但開門的卻是這個家的主人。
也是.....這種事基本上都是大人來開門吧。
父母在和她的母親講話。
弗萊注意到這個女人說話有氣無力的,但他也沒太在意這點,他一直在探頭試圖尋找那個女孩的蹤迹。
直到母親拍了拍他的肩膀,對那個女人說:“我家孩子一直想和你家的孩子交個朋友呢?”
“不——”他瞬間閉上了嘴,忐忑又緊張地等着女人的回複。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女人沉默了許久,久到弗萊都忍不住去看她的表情——是厭惡。
她終于開口了:“那個孩子.....她應該是生病了,對人的印象有些模糊,連我也.....她不适合當你們孩子的朋友的。”
她用的是“應該”,因為她也沒錢帶她去醫院。
“這.....”父母似乎也沒意料到這種情況,有些歉意地拍了拍弗萊的肩膀。
“才不是!”但弗萊大聲反駁道,他害羞地拿出證據,“她、她明明就每天都在窗邊看我!”
“她肯定是認得我的!”
最後弗萊還是見到了那個女孩。
父母沒有跟上來,孩子間的友誼不需要大人插手。
他忐忑地站在房間門口,手裡還拿着那袋餅幹,其實他帶了兩袋,這樣她就可以專門吃自己的那份。
他試探着伸出手,打算敲門,但在他的手還沒有碰到房門時,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刀尖抵在他的耳朵旁,銀色的刀面印出了他恐懼的神色。
他猝不及防地被撲倒了,女孩一隻手彎折肘在他的胸口,另一隻手握着刀把狠狠刺入了木質地面。
“.....”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這是弗萊第一次看清女孩的樣子,随意打理的短發,不太合身的衣服,無神的眼睛仿佛虛焦的鏡頭,但又确确實實在遊移着腦袋觀察着他的樣子。
和自己想得一樣奇怪,但也很可愛。
“你、你好?你就是小符吧?”他壓下恐懼,小心翼翼地舉起了自己帶的餅幹,“我是你家旁邊剛搬來的鄰居。”
她看了看那袋餅幹,似乎很好奇,但視線很快又移到了弗萊的臉上,她低聲重複道:
“鄰居.....?”
“嗯。”感受到身上力道放緩,弗萊漸漸撐起身子來,“你、小符喜歡吃餅幹嗎?是我自己做的。”
他們一起把地下的刀拔了出來,然後一同走進了身後的房間。
在後來的日子裡,過了很久很久弗萊才知道,她每天站在那隻是在看鳥而已,而她母親說得也确實沒有錯,這個孩子的世界幾乎隻有她一個人,但那不像是生病,反而更像是,呃——瞧不起所有人,不屑于和别人講話,也不習慣認識别人,不過弗萊覺得她家附近的人除了他們家也沒什麼好認識的。
但她也确實有個奇怪的地方像是生病了,那就是怎麼也記不住他的名字,明确來講也不止是他,那包括所有人。
不過弗萊對此也琢磨出了合理的解釋,名字對她來說沒有用——沒有意義,得不到信息,反而是類似【媽媽】【鄰居】這樣的代号更能讓她記住。
不過此方法的弊端就是同樣的代号隻能有一個,他用了【鄰居】,他的媽媽爸爸就隻能用【鄰居的媽媽】【鄰居的爸爸】了。
當然,這點也很有趣!比起以前那些說話一闆一眼的,弗萊更喜歡這個奇怪又有趣的朋友,如果她想的話也可以是最喜歡。這份情感.....應該不是單方面的吧?他偷偷看向小符的側臉害羞地想着。
但就在這麼注視着女孩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好像确實,還從沒有看見她笑過.....?
*
那是記不清的第幾天,弗萊隻記得那天他照常去找小符玩。
樓下,他的媽媽正在和小符的媽媽聊天,自從他們成為朋友後,他們的母親也相對地産生了來往,這是件好事——小符的媽媽似乎也不是那麼讨厭小符了。
那天的小符依舊坐在房間裡聽着她那台破破的隻有播音系統的舊型終端,隻是這次,她頭一次主動對弗萊發出了詢問。
“這是?”
“啊——”弗萊舉起手裡的書本,“這是書,我爸爸在山上撿到的,很巧的是裡面有個主角是我的名字,不過嚴格意義上講主角應該是别人,但和我同名的人戲份也很多。”
“.....我才不承認自己是配角。”他嗫嚅道。
“配角?”
“就是除了主角以外的人。”
“主角?”
“就是主人公的意思。”
“主人公?”
“就是.....就是小說描寫最多的那幾個人。”
“小說?”
“.....就是書。”弗萊說得都有些心虛。
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小符對一件事感興趣,他主動道:“我給小符念念這個故事好了。”
小符不認識字,但弗萊認識,他家曾經請過家教。
故事很長,弗萊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但二人都沒有厭倦,他們就這麼坐在了地下,直到弗萊念完了整個故事。
“鄰居是?”聽完整個故事的小符問道。
“這個——”弗萊把手指向那個名字,重新念了一遍。
小符也把手伸了過來,女孩的指尖對上他的指尖,一齊點在那個名字上面。
弗萊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指,他低着頭看着手指還放在書本上的小符,忽然明白了什麼:“小符是想認字嗎?”
“弗萊。”
他蓦地擡起了頭。
不是指書,而是真正地看着他,小符看着他的臉,緩慢而準确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對嗎?”
她笑了。
那一天,耳尖绯紅愣怔在原地的弗萊,隻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如果她能露出更多笑容就好了。
“鄰居是主角,那我是什麼?”小符指向了自己。
“你當然也是啦!不用在意書本的,每個人生來就是自己的主角!”弗萊瞬間掃清女孩的煩惱。
“是這樣嗎?”
“是這樣啊.....”靠着玻璃,看着窗外風景的何盈葉,忽然輕笑着念出了這句話。
“我想起來了。”她偏過頭看向另一人,眼底閃過愉悅的光,“弗萊,時間差不多了,該帶她回來了。”
她的另一側,已成長為記憶中模樣的少年單膝跪地,親吻她的手背,向她宣誓着自己全部的忠誠:“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