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館，宋挽月知曉裴玄不在，便直截了當地去了府衙。

醉紅樓的姑娘們還被關在衙獄，不知戶房可查完籍冊，好解決青樓花娘賣身契的問題。

她隻是個暗衛，沒法正大光明帶尋月離開，隻得等她自由後書信一封，安頓她去破曉閣休養一陣。

駿馬一聲長嘶，馬車穩穩停在偉岸門庭前。宋挽月躬身下馬，跟侍衛對過身份，便由他指引，一路前往二堂。

對月軒内，裴玄正在查看知府呈上的籍冊。正如老鸨所言，醉紅樓大部分花娘都是從偏遠鄉鎮拐來的正經閨秀。但因地域分散，所以即便有女眷被拐，也未能引起當地府衙的重視。

契書上蓋的的确是官印，是府衙掌管戶籍的主薄收了醉紅樓的供銀才以權謀私。如今，老鸨和主薄錢氏以及李家家主李仁已悉數被押至大理寺審理，此案也算是告一段落。

将宋挽月送至對月軒，侍衛先行離開。她倚在門邊，視線細細打量着伏案翻閱公文的裴玄。

隻見他羽睫如扇，鼻梁高挺，左半張臉隐于茫茫夜色，矜貴氣質中似又多了絲沉穩。

察覺到某人灼熱的視線，裴玄鷹眸微擡，“來了為何鬼祟守在門外，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聽聞此言，宋挽月才不緊不慢地走近，她自顧自為自己斟了杯茶，目光瞥向他手裡的文書，“裴大人辛苦，這麼晚還在研究案情。”

指尖微頓，裴玄擡手将文書轉到她面前，“是青樓花娘的賣身契，已審查完全，等明日我便派人将她們悉數送回，徹底封了那污穢之地。”

随意翻看幾眼，她目光停留在‘尋月’二字，“那原本無家可歸的呢？裴大人如何處理？”

知曉她指的是誰，裴玄不由輕哼，“無家可歸便送人自由，怎麼，難不成還要在府衙養老？”

尚覺不妥，宋挽月擰眉，“放人離開是好，可如今這世道，這讓曾流連于瓦舍勾欄的女子如何存活？”

那些賊匪頭子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強搶民女，更别提青樓出身的勾欄女子了。

“待府衙清算了醉紅樓所賺的不義之财，會給她們些傍身的本錢。倘若做不了生意，上京城也有不少合法合規的教坊和清吟小班，有本事的人，不論身處何地都能活出個人樣。”

沒想到裴玄竟考慮得如此周全，宋挽月不禁對他起了絲敬意，“如此甚好，那我便替那些流落風塵的女子謝過裴大人了。”

裴玄聽罷，擡眸觑她，“同你有何關聯，縱使要謝，似乎也輪不到你。”

宋挽月颔首，清道，“那倒是，我隻是驚訝，像裴大人這種身份高貴之人，竟然也懂得憐香惜玉。”

涼涼視線掃過，裴玄眸中摻雜着些許意欲不明的情緒，“不是憐香惜玉，醉紅樓因花娘盈利，曲終人散時，多拿些銀兩傍身也情有所原。

又問，“那你呢？是憐香惜玉還是關心則亂？”

不懂裴玄此話為何意，宋挽月抿了抿唇，“關心則亂？你說尋月？”

裴玄沉默不言。

“我同尋月并不是大人想象的那種關系，大人誤會了。”

她其實沒必要解釋，隻是不想讓裴玄以為他們破曉閣暗衛都是些公私不分的人。

“你同她的關系，我并不好奇。”裴玄冷言，“隻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倘若你因為他人而耽誤了查案，我還是會書信一封，讓破曉閣閣主降罪于你。”

聯想這些時日，宋挽月突覺她的确有很多地方過分逾矩了，于是放下手中的杯盞，倏地站起了身，“裴大人，您大可放心。我的使命，我從未忘卻。”

氣氛有些詭異，宋挽月坐立難安。她用餘光不斷瞥向裴玄冷若冰霜的臉，僵持片刻，終究告辭離開。

景年靠在門外，瞧着宋挽月低眉順眼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他跟着公子十餘年，都不敢如此造次，祁月才來了幾天，就敢多次頂撞，屬實太過狂妄。

這下好了，被訓了。

不明白公子為何明明懷疑，卻還要将人執意留在身邊，不過像公子那般心思缜密之人，這麼做定有他的用意。

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宋挽月徑直撞進景年那幸災樂禍的眼。

“怎麼，被訓了？”他單手撐着石柱。

“關你什麼事？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宋挽月不滿地撇了撇唇，順着窗子望向桌前的剪影。

“哎呦！别放在心上！”景年勾着她肩，“公子就是這樣，性子陰晴不定。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會告狀的。”

破曉閣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據說内部也是出了名的嚴苛。

“謝謝你的安慰，”宋挽月側身躲開他手，“那兩句話對我而言算不得訓誡，況且我隻是暫時在裴大人手裡做事，等案子解決，還要回破曉閣接新的任務。”

景年聽罷，會意地聳了聳肩。

“對了，”忽得想到什麼，他俯身湊過，“你今日告假去哪了？如今兇犯尚未落網，小心被刺客盯上。”

宋挽月擺擺手，找了個借口敷衍，“隻是臨時有任務罷了，你對别人的事就這麼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