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這一覺,睡了好久。
待再醒過來時,江東的天已經變了!
他捂着腦袋,喝着步夫人遞來的醒酒湯,眼神一冷,嘴角一抽,“退婚?她退婚了?孤,不信!師師,查!令呂霸即刻去查!”
孫權百思不得其解:顧三娘怎麼能成功退婚呢?
依顧雍脾性,縱然打死顧三娘,亦不會允其悔婚。
想當年,孝則欲悔婚,迎那小妾入府。
顧雍直要家法伺候,處死孝則,再過繼旁支子弟為親兒,為陸绮另擇顧氏子弟為婿。
若不是陸氏姐弟心善又執拗,孝則又太過出衆,江東早就沒這号人物。
想來,那與顧三娘私定終生的書生,定也是個愛慕富貴、攀龍附鳳之輩。顧雍,豈會容得下他?
三柱香後,呂霸複命而歸。
他向孫權與阿花交待情況,“顧三娘尋死覓活,言明若不能與那男子喜結連理,便隻求一死,待來世再做一對璧人。陸夫人無奈,隻得趁昨夜主公邀衆人宴飲時:開祠堂,行宗禮,除族譜,放其離府,送其出城,并快馬加鞭,奔至吳縣,通傳顧、陸兩氏祖宅中人:我顧氏,再無此不孝女!”
“好厲害的陸夫人!她竟敢夜開祠堂!”,阿花瞠目結舌,仰慕無比,“顧雍知曉後,沒有追究嗎?”
呂霸眼裡滿是敬佩,語氣也是崇敬,“顧雍今晨,于祠堂懲戒顧邵。陸夫人得知後,徑直闖入祠堂,平靜道:内宅之事,乃主母之責,父親無權過問。”
“好厲害!”,阿花滿眼星星,由衷贊道,想着:若有機會,定要結識這位陸夫人。
呂霸繼續說道,“聽下人說,尤在病中的她,仍是力大無窮,親自背走了鮮血淋漓的顧孝則!”
“真乃女中豪傑!真是風采卓然呀,與那些隻知掉書袋的世家女子不同”,欽佩不已的阿花,卻轉而擔憂绮顧三娘的未來,心裡升起一抹淡淡的愧疚,左眼看着呂霸,右眼看着孫權,“文瑞,她真出城了嗎?顧氏再不認她這個女兒?二叔,我隻是想她退婚…二叔,你要不要派人追她回來?”
孫權冷臉安慰,“阿花,此事與你無關,與孤何幹?她既不願當顧氏的女兒,随她去吧~”
“可…那書生可靠嗎?亂世之中,她一弱女子如何生存?哎!她真是糊塗,怎能因相識數月的男子,就抛棄親族、背井離鄉呢?”
“你管她呢?!她自己選的路,自由她自身承擔”,孫權轉身,無語望天:孤尚未責怪她無端悔婚呢?!哎……顧陸兩氏沆瀣一氣,雖令人厭惡,但與阿花似乎中意伯言相比,前者已無足輕重。
“也對!”,恍然大悟的阿花,抓着孫權的手腕,激動道,“二叔,你這就去陸府給我提親可好?”
“不好!!!”
“為何?”
“他,年紀太大!”
“怎會?”,阿花疑惑不解,盯着孫權眼眸,“他面容年輕,又是陸績侄子,合該二十歲左右,與好年歲正合,”
孫權大喜,竊笑不已,“他跟孤一般歲數,已過而立之年,你以為他這陸氏族長,怎麼來的?還不是倚老賣老罷了!上天垂憐,見他相貌平平,才學泛泛,便賞了一張不見老的書生臉。你正值妙齡,豈可配此老男人?”
阿花蹙眉:這麼大歲數了啊?
孫權喜不自勝,暗道:這下,你不要他了吧?!
呂霸也反應過來,她要嫁那名不見經傳的陸伯言?不行,堅決不行,“主公說的對,如此老男人,有啥好的?”
豈料,阿花展顔一笑,“老?哪裡老了?你娶步夫人時,怎不嫌棄自身年紀大?姑姑成親時,你咋不說劉玄德年老色衰?伯言雖長我十餘歲,但他‘年輕之姿,書生之态’,方方與我相配”
“可他無趣!”,孫權又生一計,滿滿自得,“可他無趣,你不知道,江東滿朝文武,屬伯言最為無聊!”
“孔明先生倒是有趣,你去益州尋他玩啊~”
……
孫權左思右想,終是找到理由,“他——克妻!”
阿花嗤笑,“克妻?無稽之談!”
孫權拍掌大笑,神采飛揚,“對,克妻!伯言,他生性克妻。十年前,朱氏有一女,與其訂婚,沒過三月,便香消玉殒。張溫之妹,亦是如此。今時,顧三娘又遠走他鄉,不是克妻,又是什麼?”
“無妨,”她回孫權一抹笑意,比山河還要壯麗,比日光還要燦爛,“我、命、硬!”
.
又過了幾日,叔侄二人依舊陷在漫長的拉鋸戰中。
孫權愁眉不展:大哥啊,公瑾啊……你們在天有靈,夜晚托夢給她好不?
阿花暴躁不已:你不讓我嫁?我偏要嫁!再說,伯言哪裡不好,怎到了你嘴裡,便成了那等無能之輩?
一片愁雲慘霧中,渡口傳來了好消息:遼東船隊歸來。
江東無産馬區,無法組建大批量騎兵戰隊。
孫權左思右想,目光瞟向兄長、太史慈曾談及的海域:若能從吳郡出海,直抵遼東,何愁運不會千匹戰馬?
戰略已有,即刻實施。
年初,他派去遼東一支船隊,盼着打通海上運馬線
……
一日日過去,卻不見歸來,想來已是葬身于茫茫海上。
哎!正當他已心死時,奇迹出現了。
晨風之中,日光之下,渡口之畔,三十匹駿馬,踏着駿步,緩緩走下船來,走向他的懷抱,“賞!船上士兵,賞錢千文,記戰功一件!”
孫權志得意滿,摸着一匹匹寶馬:此後,何愁北上伐曹,攻破徐州,再下合肥,直逼許昌?
除了駿馬外,船隊還載回大量遼東珍稀特産以及十名自願來江東的膳夫。
呂霸垂涎欲滴,“阿花,我們一起用午膳呀。”
“不,我要去陸府送膳!”,她語氣堅決,再次念道:二叔,真是小氣!苛待臣子!
适才,孫權下令膳房制作百份遼東佳肴,交由侍衛送至各府以及邊防要地。
她掃視名單,“沒有陸氏?”
孫權眸光一閃,“你希望有?”
阿花據理力争,“自然。主公為人君,不可厚此薄彼。”
他揮一揮衣袖,揚起不懷好意的風,“随你~”
.
此刻,她雙手提着大大的遼東食盒,仰望着高高的陸府大門:糟糕!我既無拜帖,又無公函!如何進得去?二叔啊二叔,全賴你!若你這位主公,能多幾分威嚴,我是否也能狐假虎威?
“橋侍衛?!可是尋家主?”,不複早先的冷漠,看門家丁陳初七迎了上來,為阿花拉開大門,“家主吩咐過,若再見橋侍衛,無需拜帖,敬請您入内。”
阿花既驚又喜:他這是拿我當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