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看慣了宮闱與朝廷間的厮殺,看破了無數臣子間英勇就義、為人嫁衣的戲碼……可當這一刻真實的、于自己身上血淋淋的到來的時候,雲鶴雖不驚怪也不猶豫,卻也看着那臣子、微微的愣住了——事到如今,歲月輪轉,已經到自己親掌地獄的時候了麼?
這人間雖不是地獄,亦也不是純粹的天堂。但在有些人看來,将人間變作一片煉獄、可以助他們往生極樂——雲鶴自然不怕那臣子,隻是拉着水鸢、繼續往人群裡退。她一面退着一面在心裡想着,曾經那封叫白成烨以命所護的遺诏,如今還待在水欽手裡呢。
水欽同雲鶴寫了封信說,這幾日吏部的差事脫不開,他需跟着同僚下到地方七日。現如今方才隻過了六日,水欽斷然不會回到京城中來。沒了水欽,便沒有了他随身帶着的遺诏。沒了遺诏,便隻得任由滿朝文武妄自揣度雲辰、雲鶴、雲靖三人的品格。
雲鶴自知自己不算是一個沒有鋒芒的良善之人。但害死兄長又想殺死侄兒,這般的事情她從未做過,也沒有做事的理由。眼見那臣子言語铿锵、表情犀利……若是遇上這般颠倒黑白的家夥、縱使是性情再波瀾不驚的人,想必也會激動的發怒罷。
此時此刻雲鶴的眼中,突然浮現起雲辰溫和的笑。雲辰有寒疾,因此總是披着那件顔色淡淡的龍氅,從不離身。正當此時,雲鶴仿佛看不見殿内那麼多的人了——文英殿裡,她仿佛隻看見雲辰遠遠地站着、半紮着頭發,戴着冠子,依舊遠遠地對她笑。
那個對她而言如兄如父的人,已經永永遠遠的離開她了。不知是出于憤怒還是思念,雲鶴的胸中像是有一股怒火般、想要立即傾瀉而出。她長長久久的咆哮道:“害死我兄長的人分明是白成煥!你們不将他的牌位請出太廟,反而倒過來指責本宮、又是何故?”
“不為何故。”大臣先是耐人尋味般怔了一下。随後他盯住那把匕首看了一眼、望見上面寒光凜凜、攝人的光芒之後,卻又像個人偶或瘋子一般的笑了。此時此刻,他的臉色登時變得鐵青——像是一個木刻的小人兒、被描上釉彩所畫的五官,假得不能再假。
大臣不再廢話,也不管雲鶴到底閃不閃避。他再次抄起匕首,果斷地朝着雲鶴的腰間一刀刺去。值此危急存亡之際,水鸢瞧見大事不妙,便一把掙開雲鶴的手、飛一般地擋在她身前。正當此時,匕首刺出去了,卻正巧刺中另一個人。
那人既不是雲鶴也不是水鸢,而是阿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