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面對這種令人難以啟齒又難以抉擇的問題,水鸢亦答得十分幹脆。在她看來,回答一個“是”字并不能夠代表什麼、左右不過是吐露實話罷了。比起吐露一句簡短的實話,心平氣靜的說謊、上來便矢口否認着,似乎令她更為心慌。
阿笙的郡主身份左右算是藏不住了。水鸢還記得初來雲凰那時,自己也左右不過是個梳着低低的垂髻、見人便害羞的亂躲的小姑娘。不過那時的阿笙,連小姑娘都不能算,頂多隻能算作一個比總角多一些的孩童。
還記得水鸢之所以初遇青碧,便是因為小小的阿笙亂跑。祝王府的園子修得一環套一環,一步一景、複雜得很。那時的阿笙個子隻到水鸢身長的三分之一,饒是青碧個子矮、靈活的像隻兔子似的,滿園跑着、也捉不住阿笙。
最後阿笙跑到水鸢這兒來,青碧遠遠見了她、方才安心了事。不妨說,來洛川城這一次,乃是水鸢第一次見到長大後的阿笙。水鸢無論如何做夢也未曾想到,當初的奶娃娃、如今竟然變作了這般模樣。她沒問過阿弦,但聽阿弦說過,希望阿笙永遠是個奶娃娃。
類似的觀點她亦在遠峥叔父那兒聽到過。叔父說小小的水鸢去了雲凰一趟,再也不是娃娃、立刻便長大了。如今她看着阿笙,也覺得阿笙再也不是娃娃,甚至就像她造的機關鳥那般、翅膀夠硬,乃是鐵造、不怕風吹雨打,可以飛過滄海了。
有些事情,水鸢不怪阿弦。阿弦在其位謀其政,有他必然要走的無間道。無間道外的人以為他要雨得雨、竟然還不知好歹是非死活,實則是妒念作祟。但有些事情,水鸢不得不想要問問阿弦,他的确要雨得雨,又為何隻愛蒼生、卻不愛其中的每一個人?
洛川的戰役打得如火如荼。雖然尼德霍格被擒,北地人已是強弩之末,但兩方兵力懸殊畢竟差距不大、使得戰局處于僵持之中。倘若洛川終落在北地人手裡,則雖然端國不會滅亡,但洛川及此以北的一塊地方、将會從此割讓給北地人。
值此危急時刻,千霜臨時決定調動預備營裡的兵馬。消息一傳到雲京,永羲便立刻允了。彼時的雲京宮城裡,含光殿外,太陽才剛剛露出一點馬腳。外面的晨霧濃紫濃紫的,覆在殿外茂密的樹林上。金橙色的晨光伴随着濃紫色的朝霧,把殿内照得斑斓。
小皇帝雲瑤還未起床。永羲想着、她還睡得正酣,一面腦中不禁浮現起她可愛的睡顔。高高的龍椅前有一方桌子,上面列着筆墨紙硯,還有一盞淡色燈罩的油燈。永羲昨晚睡在宮裡,今早便和着晨光、安安靜靜地批奏折。
“哦喲喲,真黑啊,我看是誰呢。”有一個男子的聲音,輕聲細氣、哼哼唧唧的,聽起來略帶一些慵懶,劃破了殿裡早晨的甯靜。與那聲音同時響起的,是雖然已經盡力壓低、但依然“铛、铛、铛”在地上響起的拿靴子走路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