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可以是将人的過去與未來連接起來的紐帶,靈魂的波長是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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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小生所知的全部。”
樣式古樸的煙杆被放到了榻榻米上,正坐于宇智波斑面前的貓又落下了話音。
時間仿佛還在昨日,一千年的時間卻匆匆擦肩而過,普普通通的虎斑貓成了一隻兩條尾巴的貓又,連肉||體都已經不複存在。
宇智波斑半垂着眼簾,目光靜靜地落在面前的這隻貓身上,金色的陽光沿着窗戶淋淋漓漓地潑到了榻榻米上,細碎參差的光斑映入視網膜。
實現了式神具象化過後的貓又身形依舊很單薄,榻榻米上沒有他的影子,昭示着他不是活物,斜墜下來的陽光地穿過他的身體,直直地落到眼前。
朦胧的光帶裡漂浮着細膩的灰塵力氣,面前的貓仿佛随時都有可能在太陽裡融化得一幹二淨。
“跨越生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宇智波斑開口。
和室裡闖入了一陣暖洋洋的風,鬓角的發絲擦着眉骨掠過,泛起一陣癢癢的感覺。
“脫離軀殼之後的靈魂不會有任何的痛苦和負擔。”股宗輕聲說,“但是,有些東西,即便是死去也無法舍棄,無論過了多少年。”
“小生曾經隻是一隻普通的貓。”股宗說,“貓不會說話,也不會直立行走,也不能理解人類。”
“小生被母親遺棄在鴨川,幸得小生的主人收留才得以有今天這副姿态。”
股宗頓了頓,眯起了貓眼,眉眼中的泛起思念,慢慢開口,“那是個非常溫柔的人。”
曾幾何時,他僅僅隻是一隻貓,還是一隻快要死了的貓,被父母抛棄,一同出生的兄弟姐妹悉數死亡,孤身一人徘徊在屍骨成堆的鴨川,被人誤認為是不潔的妖怪。
惱羞成怒的人當場就要殺死他,是麻倉葉王讓他繼續活了下去。
那是個連一隻貓都會産生憐憫之心的人,怎麼會殘忍暴戾到要毀掉所有人的人類呢?那樣一個溫柔的人,最後是怎麼變成那副瘋狂的模樣呢?
貓不懂他的主人,也不懂人類。
這一千年來,貓學會了怎麼直立行走,學會了人類的言語和文字,學會了和人類溝通,時間堆積在一起,又悄然流逝,慢慢地,股宗明白了一件事,即使是擁有共同的語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彼此的。
他不理解主人為什麼要燒死自己曾經要保護的人類,也不懂那些被主人保護過的人類為什麼會反過來猜忌怨恨主人。
等到他明白的時候,事态已經無法挽回了,他的主人時隔五百年又回到了人世間,帶着燒燼一切的火,走到哪裡,燒到哪裡,溫柔的主人變成了一個理智又瘋狂的瘋子。
“小生非常後悔。”股宗輕聲說,“因為小生……親手刺死了自己的主人。”
宇智波斑的眉頭劇烈抽動了一下,“……麻倉葉王?”
那個據說可以操縱鬼神和生死的陰陽師?
“是的。”眼淚沿着貓的臉頰輪廓滾了下來。
宇智波斑頓了頓,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貓流淚。
原來貓也會流淚。
生前的悔恨,并不會随着肉||體的消亡一同消失。
“人類的認知總是會被眼前的現實所束縛。”
“小生很想保護的那個人,但是小生沒有相信他,從小生不再相信他的那天起,小生持續一千年的悔恨便開始了。”
“人類之所以會不斷上演黑暗的曆史,憤怒、怨恨、猜忌……心被現實所束縛,人也将自我囚禁與此間。”
“所以,能做到毫不懷疑,在小生看來,是一種幸福。”
“小生舍棄了對葉王大人的信任,這是小生心底的黑暗。”股宗輕聲說。
盛夏時分的綠意蒼翠璀璨,午後的陽光澆到了樹梢上,蔥翠的綠意泌出金子一樣耀眼的色澤。
——對彼此毫無顧忌地交托信任嗎?
宇智波斑突然想到了千手柱間。
少年時期石子一路擦過南賀川濺起水花,青年時期在兵戎相見的時候依舊不斷向宇智波求和。
所以,他是被交托信任了嗎?
宇智波斑忍不住輕笑一聲。
股宗彎了彎唇角,“看來您是有可以毫無保留給予信任的人。”
被猜出心思的宇智波斑瞬間把唇角拉成了一條平直的線。
“說起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宇智波斑的眉頭又蹙了起來,目光卻沒了初見時的警惕心。
一隻死去了的貓,眼神甚至比他過去見過的除千手柱間之外的所有人類都要來得坦誠和從容,不,也許比有時候的千手柱間還要坦蕩。
“是奈奈大人一千年前留下的念珠。”
宇智波斑來了興趣。
“總共有1080顆念珠串聯起來的珠串。”股宗說,“是奈奈大人在一千年前祓除的惡鬼留下來的媒介,被葉王大人收集起來過後制成了珠串。”
“在那場大火之後大部分都破碎了,遺留下來的幾顆被保留在了葉王堂,小生赴往恐山前,将念珠帶到了身上,不曾想在力竭過後,還能見到故人。”
宇智波斑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後,他開口,“聽你的口氣,‘麻倉奈奈’很強?”
“非常強,奈奈大人會成長為與葉王大人齊名的術師,如果沒有那件事情的話。”股宗輕笑,笑意卻不自覺地流露出悲傷的情緒。
未來可以同麻倉葉王齊名的六眼,死去的方式并不是那麼光彩。
很可笑,‘麻倉奈奈’并不是死于詛咒之王兩面宿傩之手,而是被人類活生生燒死,那些人推到了燃燒的橫木,重新點燃了火焰,将自己未知的存在付之一炬,一如當年燒死麻之葉那樣。
麻倉葉王所珍視的東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類用同樣的方式奪走,而後他也選擇了用同樣的方式報複人類。
怨恨沒有随着一千年流逝的時間消弭,反而越發得旺盛強烈。
對面的貓又非常善解人意地沒有再開口。
宇智波斑屈起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不動聲色地開始理清楚腦海裡适才得到的信息。
麻倉葉王、麻倉奈奈、六眼……
說來麻倉奈奈本不應該姓麻倉,小丫頭是五條家這一代繼承了無下限術式的六眼,按照慣例,姓氏應該是五條,可是陰差陽錯因為那個見識短淺的女人,兜兜轉轉被麻倉葉王撿到,順理成章被麻倉葉王贈予了自己的姓氏。
麻倉奈奈。
宇智波神奈。
啧。
宇智波斑的嘴角往下垮了垮,有點不爽。
還有「六眼」……
适才股宗簡單解釋過「六眼」是什麼,五條家皆是菅原道真的子孫,「六眼」源于菅原道真,甚至具備了一定的因果束縛性,每隔五百年固定誕生出一個繼承了無下限術式的「六眼」,并且同一個時間同一個空間内不會出現第二個六眼,這是定律。
股宗沒跟他說三大怨靈之一,京都非常著名的八所怨靈裡最末的也是最兇的那一個,死了都不消停,直接成了過咒怨靈,甚至還幹過拿雷去劈天皇禦所的破事。
宇智波斑又想到了小孩子沒心沒肺一天到晚造作個沒停的樣子,忍不住嘟囔,“一點都不像實際年紀超過一千歲的樣子。”
心理年齡能有六歲就不錯了。
轉而又想到她那個天馬行空的腦袋,過目不忘,思想跳脫,裝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量子力學無窮級數空間理論,把千手扉間都饞壞了。
回想起過往的一幕幕,宇智波斑發現宇智波神奈對人心的把控如千手扉間說得那樣,精準到了讓人渾身發毛的地步。
很快他便否決了這個念頭。
啧。
小孩子而已,也就是千手扉間才會想這麼多。
宇智波斑在心裡不屑地嗤笑一聲。
“近千年的時間,小生偶爾會留意五條家誕生的六眼。”股宗垂下視線,眼底浮現笑意,“曆代六眼都是非常神奇的存在,擁有和那雙眼睛一樣透徹、堅韌強大的靈魂。”
他們的心從來不會被現實所拘束,随心所欲,憑借自己的心意行事。
“嘛,就是性格非常的……一言難盡。”股宗選了一個折中的說法。
回想起一千年前的麻倉奈奈,隻要她沒開口,她就是個尋常可見的小丫頭,那張嘴一開就是人嫌狗憎的熊孩子,招人嫌,如果不是麻倉葉王罩着,怕是半個平安京的人都會來群毆她。
一千年前的麻倉奈奈是那副德行,這一代五條家誕生的六眼雖然時刻保持一張高冷的小臉,但是股宗隐隐約約在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看到了未來的人嫌狗憎。
宇智波斑想到了幾天前小丫頭和同級的熊孩子在公園聚衆鬥毆并且威脅人家叫爸爸的事情,驚覺這已經是個非常溫和的說法了。
宇智波斑擡頭,目光落到被陽光浸潤成柔和一片的窗台上,動了動嘴唇,“也許……是我不太會養女孩子吧。”
人生有無數個不可避免的第一次,他第一次養姑娘,雖然還不明顯,但是宇智波斑已經在他閨女身上看到了股宗所說的‘一言難盡的性格’。
股宗:“……”
不,也許這跟您沒關系,問題是她本來就是個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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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
宇智波斑很少能跟人聊這麼久,雖然大部分都是股宗在說,他在聽。
綴在天邊的夕陽璀璨耀眼,浮動在大氣層的雲霧被浸泡成了靡麗的紅,白晝與黑夜交替的時間段,整個世界都浸泡在靡麗的霞光裡。
宇智波斑擡手,視線透過指縫,看到了如火如血的天幕。
像是隔着燃燒的建築物窺伺滔天的火焰一樣。
——奈奈大人,是被活活燒死的。
晦暗不明的陰影漫上了眼眸,宇智波斑放下了手,任由血紅色的夕陽淋淋漓漓地潑了自己一身。
——我可以知道奈奈大人此生名字的由來嗎?
虎斑貓微笑。
路邊的樹木在晚風裡搖曳起了蔥茏的枝葉,宛若翻騰的綠色海潮,泌出沙沙的聲響。
——宇智波神奈。
——她的名字是我起的,奈奈……是小名。
剛出生的孩子是什麼樣子的?
宇智波斑知道。
剛出生沒多久的宇智波神奈便被他的父親抱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