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破心思的小丫頭面不改色,心裡半點都不怵,還有膽子開口,“你都不打算檢讨一下自己。”
她指的是壓榨童工這件事情。
試問平安京有哪個孩子像她這樣,不滿十歲就要開始996和007、長年累月奔赴在打鬼的第一線,還要給糟糕的大人頂班?
她自己都快要給自己的勤勞感動了。
“那是正常小孩。”不正常的大人麻倉葉王半點愧疚都沒有,“你摸着你的良心問一下,你是個正常小孩嗎?”
别的先不提,會在背地裡罵他老狗比的小孩,全天下他隻見過奈奈一個。
奈奈摸着右邊的胸腔,“我還是個寶寶,純潔無瑕的寶寶,熱愛糖果和點心。”
麻倉葉王:“……摸哪兒呢,人的心髒長在左邊。”
奈奈面不改色,表情嚴肅地換了個地兒捂住。
麻倉葉王眼皮抽搐了一下。
◆◆◆◆◆
平安時代的陰陽師,職業技能不止于廣泛被人知曉的驅魔除靈,還包括占蔔吉兇和預報天氣。
麻倉葉王作為陰陽寮的陰陽頭,擅長觀測天象和占蔔,平安京各大天氣預報大多數都出自他手,作為皇族的禦用陰陽師,占蔔吉兇也是一項不可缺少的職業技能。
也許是因為擅長占蔔之術,麻倉葉王說話一直很準。
随着年歲的增長,奈奈發現自己的眼睛越來越麻煩。平時不用東西遮住雙眼,大腦很快就會陷入深度疲勞狀态,再者就是如果沒有麻倉葉王獨家研究出來的結界,她基本上很難入睡,并且入睡的時間平均加起來,每天不超過四個小時。
麻倉葉王特地拉起了結界,入睡之前,叮囑她不要睡得太死,今天晚上會很鬧騰。
長得越大,因為這雙眼睛,她的睡眠時間越短,睡眠深度越淺,今晚上即便有麻倉葉王的結界,她無法進入深度睡眠。
午夜時分,夜枭的啼鳴回蕩山林,灌木叢裡爬動的小動物帶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箭矢撕裂空氣的聲音劃破了午夜山林的靜谧,笃一聲戳到了樹幹上。
奈奈慢吞吞地睜開了眼睛,篝火已經熄滅,還未冷卻的灰燼散發着餘溫,星星點點的火光一閃一閃。
“我們該走了。”麻倉葉王起身,寬大的袖口滑過柔軟的草皮,“他們開始鬧騰了。”
奈奈慢吞吞地跟着他起身。
◆◆◆◆◆
附近這一帶離八岐大蛇盤踞的地方不遠,并且是進入平安京的必經之路。
避免兩面宿傩空降平安京,這隻是外出的第一個理由,第二個理由是咒術師打算在附近這一帶圍剿兩面宿傩。
麻倉葉王對咒術師的送死行為沒有興趣,會來這裡,好奇心純屬占了一半,既然兩面宿傩想要來找他麻煩,雙方見個面也無妨,但是雙方絕對不會是那種會坐下一起喝茶的關系。
黑夜裡有風吹在臉上,濃墨潑成的山林一路延伸。
夜蟲的啼鳴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灌木叢也沒有了窸窸窣窣聲。
整個世界安靜得過分。
星星不知道什麼時候藏進了厚重的黑雲裡,巨大的圓月鑲嵌在天幕,蔥茏的樹冠間彌漫着幽冷的月光。
火光在前方驟然亮起,兵戈碰撞的清脆聲響夾雜着箭矢離弓時撕裂空氣的聲音,斑駁的血液刷拉一聲潑到了低矮的闊葉植物上。
刀劍碰撞的聲音在耳邊連綿不絕,暴戾的殺意和濃重的鐵鏽味灌滿了頭頂的天空。
黑壓壓的人群像是暴風雨前鋪滿天空的烏雲,明亮的火光撲到了周圍的植被上,五花八門的術式看得人眼花缭亂。
聚集起來的人像是要把某個存在趕盡殺絕,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湧出來,咆哮的聲音夾雜着刀劍碰撞的聲音,混雜着某個人發出的近乎癫狂的愉悅大笑,震耳欲聾。
無形的利刃切開了皮膚和肌肉,鮮血裹着内髒,淋淋漓漓地潑了一地。
被人群圍住的惡神心情愉悅到面目猙獰,赤||裸的上身咒文纏繞,大片大片的鮮血在肌肉上暈染開來,濃重的血氣裹滿了全身。
随着時間的推移,鼓舞士氣的呐喊聲仿佛成了發洩恐懼的途徑,腳下的草皮被翻得亂七八糟,被砸落的汗水濡濕過後,滾燙的鮮血又潑了上去。
局勢被強行扭轉,立場被颠倒,趕盡殺絕的一方變成了被趕盡殺絕的一方。
沒入血肉中的刀鋒順滑無比,像是切豆腐一樣切開了人的身體,歇斯底裡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四眼四手的鬼神轉手就扔掉了從敵人手裡奪過來的刀,一隻手折回,幹脆利落地捏爆了想要背後偷襲者的腦袋。
“就這?”
嘴角拉開,猙獰宛若露出獠牙的惡獸,眼裡的猩紅宛若滾燙的鮮血。
“你們的血肉,聞起來就非常難吃啊。”惡神發出了肆無忌憚的嘲諷,在場的人隻覺得腿抖,強烈的恐懼仿佛滲入了骨髓,靈魂都在戰栗。
硬生生地在包圍圈裡清理出來一個直徑四米的真空圈,濃重的血腥味和來自靈魂深處一樣的恐懼刺激得人腿腳發抖。
兩面宿傩咧開嘴角,“不要露出這個表情嘛,我又不會對你們怎麼樣。”
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看似會給他們留下一條性命,在場的人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隻不過會把你們切碎而已。”惡神的嘴角上揚,“你們看起來味道不怎麼樣。”
染血的長刀被扔了出去,落地的刹那,周圍的人宛若驚弓之鳥一樣。生物對于獵食者本能的恐懼像是翻滾的海嘯,瞬間席卷了人的心頭。
疲憊不堪的術師眼睜睜地看着被衆人圍繞的惡神擡起手,活動的手指已經結成了印。
“領域展開·伏魔……”
炙熱的火光瞬間在眼前炸開,照着腦門就朝前面的詛咒之王怼過去,強行打斷了即将展開的領域,濃霧似的塵嚣掀起,視線瞬間模糊不堪,皮膚泛起一陣被灼燒的觸感,焦糊氣味彌漫在空氣裡。
空氣重新開始流動,繃緊的局面被擊碎。
煙霧散去,兩面宿傩放下結印的手,“哦呀,自己送上門來了。”
潑墨似的灌木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白衣紅底的大陰陽師撥開礙事的草叢,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麻倉葉王!是麻倉葉王!”人群裡發出了一聲激動的呼喊聲。
兩面宿傩被吵得耳朵疼,雙指并攏,迸發出來的術式即将要片了對方的刹那間,撞在了麻倉葉王拉起的結界上。
麻倉葉王面帶微笑地放下了結印的手,笑眯眯地開口,“再作死的話,我可不會管了。”
攢動的人群瞬間安靜如雞。
兩面宿傩姿态慵懶的宛若一隻林間散步的老虎,扶着頸側活動了一下脖子,“你幹掉了裡梅?”
麻倉葉王面不改色地開口,“我家小孩跟他打着。”
“也好。”兩面宿傩舒展脊背,骨骼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宛若一直蓄勢待發的老虎,“省得我去找你。”
四手四眼的惡神面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