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宅在富人區,是周聿白爺爺頤養天年的地方,山清水秀,空氣清新。鐘家老爺子有時候想女兒了,來安懷市就會住在那裡,沒事就拉着周聿白爺爺談天談地談生意,一個從商,一個從文,兩個老頭聊年輕時候的事迹那是侃侃而談。
周聿白和歲淮住的别墅則是在市中心,靠近安懷一中,方便上下學。
從商城回到别墅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
晌午的太陽火辣辣,潮悶燥熱。
周聿白拎着兩大袋東西,歲淮左手拎着一袋烤榴蓮,腳步輕盈地去摁别墅指紋鎖,門卻是虛掩着,裡面有小孩兒的玩鬧聲。
歲淮推開門。
沙發上坐着個穿旗袍的中年女人,手邊圍着兩個小孩子,手裡拿着的是歲淮和周聿白平時在家閑着做的手工小玩意兒,碰一下就咯吱響,下一秒就要散架。
“……表姑姑。”
歲淮認得女人,叫周玉,是周聿白的表姑姑,不算很親,但過年回周家老宅吃年夜飯的時候見過兩回。
周玉打量她一秒,“嗯。周聿白呢,找他有點事兒。”
周聿白拎着兩大袋東西進門,擱在玄關上,看了眼歲淮手裡捏地皺皺巴巴的塑料袋,他低了低頭:“不習慣就上樓,等人走了就喊你下來。”
歲淮在除了周聿白和周聿白父母以外的周家人面前,格外拘謹。她垂着腦袋,聲音低低的,“好。”
“烤榴蓮拿上去,我隻買了一份,你自己吃,”周聿白笑了笑,偏心得很,“不給他們吃。”
歲淮在周聿白背後換好鞋,低着頭上樓。
别墅隔音好,歲淮在二樓的卧室什麼也聽不見。
她打開去年買的投影儀,把上回還沒看完的懸疑片投屏,邊吃烤榴蓮邊看電影。
這部國外懸疑片講的是一個母親的複仇計劃,還在上學的女兒遭到了侵犯,母親第一時間選擇報警,可接下來的取證和逮捕卻受到重重阻礙,普通人的維權就像一場跋山涉水,怎麼也走不到頭。官官相護,階級利益,那名母親最後無法相信所謂的公平和正義,選擇在最後的法庭上一槍打死了那名罪犯,鮮血四濺,那是母親拿命換來的公平。影片的最後,雖然鏟除了黑色大樹般的保護傘,卻留下一行英文字母令人發省:大樹有根。
歲淮看完電影已經是一個小時後,她給周聿白發了條消息,問人還在嗎,她有點渴了,想下去喝水。
周聿白沒回。
烤榴蓮甜得發膩,齁地歲淮嗓子眼發澀,她打開房門聽了聽。
沒動靜,人應該走了。
歲淮長籲一口氣,下樓給自己倒了杯水。
每次見到周家人,是她最慫最戰戰兢兢的時候,在周聿白那兒的小霸王樣子消失的幹幹淨淨。
“歲淮?”
周玉冷不丁地在身後喊了聲。
歲淮僵住身子,慢騰騰地轉過身,“……表姑姑。”
“你剛在樓上幹什麼呢,也不下來陪弟弟妹妹玩,見人就躲着。”周玉手指挂着水珠,像是剛從衛生間裡出來。聞到歲淮身上那股榴蓮味兒,她擰了擰眉,再溫柔的眉眼也藏不住嫌棄和排斥,其實不明顯,轉瞬而逝。
這種眼神歲淮很熟悉,第一年去周家老宅吃年夜飯的時候在就看見過,後來的每一年都能在周家人眼睛裡看見。
像看一個盯着血包吸血的寄生蟲。
像看一隻混進米倉裡的陰溝老鼠。
年幼時她尚且不懂,後來長大了,在看懂那是一種“嫌惡排斥”的眼神之後,也就是在那一刻,歲淮明白自己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外人。
周盛巡和鐘晴疼愛她。
周聿白寵着她。
但改變不了歲淮是一個外人的事實。
歲淮抿着唇喝水,不發一言。
周玉牽着兩個小孩兒離開了,走前在門外跟周聿白交代:“開學前記得跟爸爸媽媽回老宅看看,你爺爺很想你。”
“好。”
“你一個人去也是可以的。”
周玉以這十個字作為叮囑的終點。
周聿白回來的時候,歲淮坐在沙發上發呆,弓着背,把自己的雙腿縮進寬大的T恤裡,縮的像個蝸牛。
“在想什麼。”他問。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