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情侶座位。一般電影院都會在最後幾排設置情侶專座,這家酒店也不例外。而她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她偏頭看了他一眼,他懶散地靠坐着,眼睛專注地盯着屏幕。察覺到她的眼神,他轉過頭來。
她急忙坐正,目光轉向大屏幕,假裝在看電影。
屏幕上的電影已經到了尾聲,正在出字幕和彩蛋。
前排有幾個人影站了起來,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往門口這邊走。
大約是不想再看下一場了吧,不過,下一場是什麼片子呢?周可想思考點别的,好把注意力從男人身上移開。然而,聽見他的咳嗽聲,她立刻緊張起來,“要不,我們還是回——”她還沒說完,忽聽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周可!”是王春華的聲音。
人影近了,周可認出了她的臉,以及她身邊的老李和旅行團裡的另一個人。
“你也來這兒玩啊?”
“嗯,就看看電影。”
“電影挺好的,能選片子。哎,這是你上回說的那個同學嗎?”王春華發現了坐在她身邊的男人。
周可感覺男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臉上,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挺好的,你在這兒有同學照顧,阿姨就放心了!小夥子,你可要看着她啊。”
“我會的。”陳子森很配合地說,“畢竟她是我的同學。”
說到最後這兩個字時,不知是有意無意,語氣微微停頓,像在強調什麼。
把他說成是自己的同學,還被人當場指出來。周可有點窘。
王春華還要說什麼,被老李打斷了,“走吧,别耽誤人家看電影。”
他們走出了影院。
空落的電影院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同學,你想看什麼電影?”陳子森問。
如果可以不顧形象,周可很想鑽進座位底下,像魔術師那樣遁地而逃。
……
“你躲在哪兒?出來!我看到你了!”道士裝扮的老頭子雙手擎着桃木劍,狐疑地左顧右盼。從他披散着的長發裡隐約露出來半截黃色道符,道符不止一條,随着他左右騰挪的步子,可以看到他的小腿上、膝蓋處、前胸處,到處都貼着道符。然而,即使貼了這麼多符,即使身為道士,還是無法抓住一個調皮的女鬼。
女人貼在天花闆上,一手攏着自己的頭發,長長的舌頭彈簧一般伸出又縮回,像在和道士玩遊戲。
就像大多數遊戲都有結局一樣,這個遊戲終結于一滴涎水。
道士摸了摸自己的臉,慢慢仰頭。
先前那個調皮的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可怖的女人頭顱,兩行血淚從她空洞的眼眶裡淌下,它對着屏幕,張開撕裂的口腔。
“啊!”
周可和它一起大叫,大叫的同時,她捂住雙眼,往旁邊轉身,想要躲開屏幕,情急之下,不小心撞到了男人的肩膀。
“對不起。”她急忙坐好,再次面對屏幕。從指縫裡,她看到頭顱長出了頭發,無數隻飛蛾從它巨蟒般四處遊動的頭發裡飛出,将道人包裹成了黑色的蠶蛹。道人在蠶蛹中痛苦地蠕動着,嘶喊着。
鏡頭拉近,放大,對準了蠶蛹的缺口。那是道人頭部的位置。
預感到将要看到的猙獰畫面,她吓得閉緊了雙眼。
“他沒有死。”陳子森平靜的聲音傳來。
“誰?”因為恐懼,她的反應都慢了兩拍。
“道士還活着。”他毫無感情地劇透,“他是主角。”
“哦。”周可戰戰兢兢地放下蒙住眼睛的手,朝屏幕看去。
還好,現在是日常劇情了,道士正在和他的同門開會議事。
她松了口氣,回想起自己剛剛緊張失措的樣子,不禁有些懊惱。其實她以前也看過恐怖片,不過是和寝室裡的同學擠在一起看的,那部片子并不恐怖,因為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鬼這種生物的真容。
于是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恐怖片也不過如此。剛剛陳子森去選片子的時候,問她想看什麼,她鬼使神差地就回答說看恐怖片。現在她的心情就是後悔,如果有時光機的話,她真想穿越回半個小時之前,重新選一部溫馨快樂的喜劇電影。
不過,為什麼身邊這個人這麼平靜?從電影開始到現在,他一直盯着屏幕,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沒有表情。幾次周可吓得大叫時,他都姿态閑散地坐着,臉上一點兒波瀾也沒有。
除了偶爾的咳嗽,他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
是電影不好看吧?一定是這樣。在她看來刺激又恐怖的電影,對于他而言卻非常平淡無聊。
“要不我們換個電影吧。”她小聲說,雖然電影院裡除了他們,沒有别的人,但她還是習慣性地放低了聲音。
“想看什麼?”他問。
“喜劇片。”周可不假思索,說出後又覺得不妥,補充道:“選你喜歡看的。”
他點了點頭,起身往放映室走去。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回過神來,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現在,電影院裡,隻剩下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