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哦了一聲,四下搜尋,最後走到巨石旁。
其實,在暴雨之下,無論站在哪裡都不會特别安全。尤其是,像男人這樣,渾身被淋得濕透,還站在山崖邊緣。
周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腳下,心幾乎懸在了空中。
有很多次,男人似乎就要滑下去,墜入山崖下咆哮着的大海,消失不見。
她害怕他的消失,因此一直緊盯着他。
他太過專注,一點兒也沒有留意自己的安全,隻是在聚精會神地記錄着這極端的天氣。
他有時仰頭,對準落下的閃電。
有時低下身,海浪撲打在他眼前。
……
他捕捉着自然的神迹。
回去的路上,閃電退去了,雨勢卻越發迅猛。
周可把傘舉高,替他擋雨。
他一言不發,像是懷着什麼心事,或是疲憊不堪。
終于回到了熟悉的小徑,地上藤蔓交纏,雨水漫上來,鞋子和腳都浸在水裡。周可走得慢了,落到了他後面,沒有辦法繼續為他撐傘。
她想叫住他說些什麼。可說些什麼呢?
一個小時之前,從觀海崖上下來的時候,她不小心滑倒了,是男人伸出手拉住了她,他手心冰涼的濕意還留在她掌心裡。
指尖相觸,帶給她一刹那的悸動,隻是一刹那而已。
之後他松開手,兀自走向海浪翻滾的大海。
就像那一夜。
他的背影孤寂而寥落。
她大聲喊他的名字,追趕他的身影,在沙灘上摔倒了又爬起來,迎面又被強有力的海潮拍打在地。她趴在松軟的沙灘上,看着向自己湧來的又一波浪潮,感到自己很快就會被洶湧的巨浪帶去很遙遠很寒冷的地方。
就在她陷入絕望的時刻,他回轉身,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
“剛剛,我還在害怕。”周可開口了。
男人回過頭來,他渾身濕透,雨水沿着臉龐不斷滑落。
“害怕我嗎?”他問。
他的額發被雨水打濕了,幾縷碎發垂下來,幾乎擋住了他的眼睛。然而周可還是看到了,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麼安靜的黑色眼睛,卻在深處燃燒着瘋狂的火焰,灼灼逼人。她後退了一步。
男人丢下她,繼續往前走。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雨點砸在他身上,他卻渾然不覺。
她忽然覺得他是個固執而瘋狂的男人。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裡燃燒,她想她理解那燃燒着的是什麼。
是無法控制的,超越常人的炙熱激情,它讓生命變成一場燃燒,而燃料就是他自己。
“喂。”她叫了一聲,跑到他身邊,仍舊把傘舉高,為他擋雨。
他也許應了也許沒有。在這樣的暴雨天氣,偶爾會有幾個字,幾句話是女孩聽不到的。
“我是害怕你掉進海裡。海裡很冷的,我看過一本書裡說,海底的溫度很低,你怕冷的話,掉下去豈不是會很難過嗎?”
“我不怕冷。”他說。
“好吧,就算你不怕冷,可你要我跟緊你,我很怕冷的。你看現在,我就凍得想要縮起來了。”
聽到她的話,他站住了,“把傘給我。”他說。
她順從地把傘柄遞給他,有一點兒慶幸,慶幸自己終于從這份自告奮勇得來的苦差事裡解脫。
可沒慶幸多久,她就發現了問題。
“你走慢點兒,我跟不上你了。”
“喂,你真的是要給我打傘嗎?”
“喂,喂!”
“叫我的名字。”男人停下來,回頭,臉上帶着一絲笑。
周可呆了一會兒,小聲叫了他一聲,“陳子森。”
他走回到她身邊。
她的頭頂不再有雨落下,身上也漸漸溫暖起來。